颜客生道:“话是这么说,可那时拂幽在气头上,以他修为名望,没人敢惹他。”
颜妙生问道:“那临圭门的人就这么算了?”
颜客生道:“临圭门的自有前来问罪的,可都被拂幽打了回去,这当中又损折了不少临圭门弟子。临圭门虽说是后进新秀,势力终不及东显,这事便被压下,两派后变成死敌,互不往来。”
颜妙生道:“东显这样行事,太过霸道。”
公孙玉遥道:“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颜客生道:“唐襄瑞死后,拂幽扶持唐襄瑞长子唐文驰做了掌门。拂幽见徒弟和徒孙都是丧命于天灾之下,越发尽心钻研更深的法术,以求可与天地抗衡,逆河川,倒山海,遏云雷,让天不再降祸伤人。”
颜妙生道:“这岂不是异想天开。”
颜客生点头,道:“索魔剑面世不久,拂幽听说索魔剑是天降陨铁所铸成,以为陨铁是天上仙人降下,当中有什么秘要,便求来索魔剑,终日带着索魔剑在剑阁中修炼,除了唐家人常见到他,其他弟子都是在年节之时方能见他。王家也是在这时才入的东显,比颜、谢两家又晚了一百多年。王家拜入东显时,是拜咱们颜匡老祖为师,王家那人叫做王淼,天分颇高。一日拂幽下剑阁找唐文驰,正遇到唐文驰考校门中弟子修为,拂幽见王淼在年轻弟子中最是杰出,便亲自指点,自那之后,拂幽常让王淼随唐氏子弟一起修习,而唐氏子弟历来是由拂幽教授法术的,这样,王淼成了第六代弟子中唯一一个得拂幽指点的人。这也让王家后来居上,往后坐大,成了东显的三个副掌事之一。”
颜妙生心道:“这样听来,东显后事不过就是颜、谢、王三家和唐家争权这点事嘛。”
“拂幽精研他自个儿所创的法术,终有大成。咱们老祖的札记上记载,拂幽确是练成了有撼山动地之能的法术,法诀一出,移山平海,化无为有,纵骋天下。世间诸象,皆可随他心变化。人言拂幽已算是修炼成仙,万法集身。他法术大成之后,便将诸法传授给东显的执事弟子,可惜这些后来人才分有限,拂幽在世之时没有一人练成。往后几百年到如今,也只出了唐梵一个,只有他修为能达到拂幽鼎盛时的境界。”
颜妙生想道:“我们修习虽求成仙,求长生,可从没人见过仙人,说是长生,也只是借修习法术延年益寿,古往今来也不见有长生的人,拂幽真算成仙了么?”
“拂幽自此静心在东显度日,再过得六十余年,临圭门的弟子找上门来,那弟子叫邱杭生,是当年被拂幽所杀那两人的师弟。东显势盛,临圭门其他弟子虽痛恨东显,却不敢来报仇,只有邱杭生不畏强势,修为有成之后上东显找拂幽报仇。”
公孙玉遥捋须道:“这才是好男儿。”
颜妙生听颜客生说了半天,对东显一众人没什么好感,倒是听到邱杭生不惧东显威势去寻仇,心下赞许。
“邱杭生寻仇一事,唐文驰命东显门人瞒着拂幽,找了咱们颜匡老祖和谢平川,王淼三人商量,其实他们虽气百里安纪选在后山高峰比试累及唐襄瑞,却也对拂幽怒杀另两个弟子深感愧疚,便打算私下找邱杭生了断。三人提出种种补偿之法,邱杭生都是不答应,照他心意,非要杀了拂幽偿命才肯罢休。”
颜妙生道:“若如你所说,拂幽已修炼到撼山动地的地步,邱杭生怎么能杀得了拂幽。”
颜客生道:“他知道自己不敌拂幽,也要去。照札记中所载,邱杭生是被他两个师兄带大的,他两位师兄被杀时,他二十一岁,后来临圭门上东显讨要说法,被拂幽撵回去,当中争执之时临圭门还折损了几个弟子。临圭门无处诉苦,又被东显羞辱,邱杭生一直将自己门派旧年所受的折辱和师兄被杀的仇恨记在心上,苦练近百年,就是为了替师兄报仇,替师门雪耻。他前来东显寻仇时已有一百一十六岁,修为再练也不得更进一步,再蹉跎只怕他自己天年消尽也报不了仇,这才拼着一试。这件事,在王家的札记里也是这么写的,理应不假。”
颜妙生眼光一闪,道:“王家的札记你也看了?”其实颜客生已说过札记有厚厚两大摞,他阅了两年才完,只是颜妙生一向将你我分的严明,他人之物他从不窥看。颜客生说他看了两摞札记时颜妙生没加深想,只当他看了颜家自己那份,这时颜客生说起王家札记同载一事,颜妙生才恍悟过来,正在心内暗骂:“怎的把自己关了三年,人都关傻了,人说什么话都不仔细想想。”
颜客生被他这样一问,脸上却是一红,道:“我本来也是想过不去看的,毕竟记的是别人家里的事,可是后来还是忍不住,就翻来一起看了。”
公孙玉遥道:“没事,王家无后,若仍照君子之仪摆着这札记,那这札记也不过是无用之物。你们家既与王家有谊,更有机遇拿得札记,帮着收藏,看也无妨。古来不知有多少前贤的手札此类私信书籍被各处传抄,原来的私密之事公布天下。古籍札记不过是供求知之人所阅,以增见闻,若总以君子礼节拘着,放着有益的私家典籍不看,那也太过迂腐。这点事,不须计较。”
公孙玉遥说完这番话,颜客生悄悄打量颜妙生神色,见颜妙生面色如常,心内生出的一点羞愧之气慢慢消退。
颜妙生道:“是,公孙伯伯。”
公孙玉遥轻点一点头。
颜妙生道:“那后来怎样了?”
颜客生道:“唐文驰、颜匡老祖他们和邱杭生磋商几次无果,最后一回,唐文驰道‘祖师是为我父亲才杀了你两位师兄,如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久不理俗务,我身为晚辈,不忍他再为此事劳苦。这事既是由我父而起,那也便由我这个为人子的来断吧。’他自己说完,也不等邱杭生答语,接着又道‘虽说是报仇,东显也不会任由外人挨打,报不报得了仇还要看你修为如何。明日,你若要报仇,明日子时到后山找我,就是当日你两位师兄被杀之处,你我再比斗一回,生死各看本事,与人无尤。你若杀了我,那是我技不如人,我东显弟子不得向邱杭生寻仇,谢平川、颜匡、王淼,此事由你们三位东显副掌事作证。’”
颜妙生道:“那邱杭生肯答应吗?”
颜客生道:“最初没有,可唐文驰也硬是拦着,不准他去滋扰拂幽,还道‘我唐文驰是拂幽祖师再传弟子,也有幸得祖师指点,修得这一身法术。世人常说父债子偿,我与祖师虽无父子名分,却有如同父子一般的情谊,你找我报仇便是。你若想报仇,就只管找我,若不想报仇,就只管耗着。反正,祖师爷是绝不会让你见到的。’邱杭生也是硬气,不肯答应,最后唐文驰使了激将法,邱杭生才应下,两人就照唐文驰所说,约好后一夜在东显后山比试。唐文驰当面写下一份诺书,若是他在比试中身死,东显任何人不得向邱杭生及临圭门寻仇,还在诺书上盖了东显掌门的印鉴。邱杭生见唐文驰此为,也写下诺书。”
颜妙生又想起自己当夜误杀风宜兰一事,他也盼着为风宜兰寻仇之人早日找上他,好让他偿还过失。
“两方本已约好次日子时在后山了断,不料次日晨间,邱杭生就大闹东显,嚷着找拂幽报仇。原来他原先答应不过是缓兵之计,他心心念念的还是找拂幽报仇,邱杭生义正言辞,当众说出唐文驰如何与他相约,他今时又是何故毁约,当着东显众人的面将唐文驰的诺书毁了。”话至此,颜客生道:“大哥,你不知道,这事咱们颜匡老祖写的纵横恣肆,有如真境,你日后可要细看。”
颜妙生一笑,仿若日破浓云,一道白光垂天而下,眼睛晶亮澄澈,让人忘神。颜客生一时怔住,心道:“我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相貌太美。”
颜妙生又道:“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说下去。”
颜客生双手搓了搓膝盖,顿了顿,道:“东显防卫森严,弟子们把邱杭生拦在一处房院的庭中,邱杭生见闯不出去,便打砸房屋,弄出动响,想引拂幽出去。唐文驰见事态至此,又骗他说拂幽几个月前已经出门远游了,不在东显。邱杭生原本不信,可唐文驰一番哄劝,而拂幽又迟迟不见出来,邱杭生终还是信了。”
颜妙生道:“那拂幽真不在东显么?”
颜客生道:“在的,只是拂幽住的地方偏远,听不见动静,而邱杭生闯进东显之时,唐文驰已派自己的孙儿唐骏去拖住拂幽了。”
颜妙生心道:“唐文驰此举虽说是为补拂幽过错,可让拂幽一直置身事外,也总归没有道理呀。”
这时颜客生道:“唐文驰不住劝邱杭生,邱杭生思量后,答应和唐文驰比试。就在那庭院之中。其实他们两人年纪差不多,唐文驰修为却是高出邱杭生,比试不过一刻钟,邱杭生便落败。他报仇不成,失魂落魄,这时唐文驰道‘邱兄,贵派两位弟子死于祖师盛怒之下,另有弟子为他二人讨公道而丧命于东显,祖师他老人家事后也知有过,时常为此事忏悔。东显有错是真,祖师有悔也是真,在下代东显在此向贵派及邱兄致歉。’说罢,便躬身拱手,向邱杭生做了一揖。”
颜妙生心想道:“知错言悔,致歉求谅,这才算是大派之风。”
“邱杭生道‘人已没了,说什么都是没用,我比不过你,这仇我横竖是报不成了。世人常言杀人偿命,可世间多的是杀人者不偿命,我弱你强,没什么好说的,在下告辞。’唐文驰听了,道‘邱兄留步,若邱兄是作此想,那也便如此吧。我既是杀人者,偿你师兄的性命便是。’唐文驰说罢,朝东显弟子宣道‘今日之事,是东显有过在先,理应为此偿还,众人听着,东显弟子,不论谁人,今后不得为我唐文驰寻仇,不得为我找临圭门的麻烦。’唐文驰高声宣说一毕,提了索魔剑就往脖子上抹去。”
颜妙生微微皱眉,胸中涌动着一股气,心中又似有另一个声音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颜客生仍说着话,说什么他已听不大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