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卫原想留苏玉等人在四海集客栈中歇宿一夜,苏玉、戚风亮等人都道:“掌门见你佩剑莫名回山人却不见,心中担忧,还是尽早赶回去的好。”
郑卫也怕师父挂心,就只在客栈中草草吃了宵夜,和苏玉几人赶回弥苍。郑卫三人的佩剑苏玉、颜妙生等并未一同带来,颜妙生便御剑载郑星河,苏玉载郑卫,戚风亮载于盘,其余弟子各自御剑,黑夜行路,至次日午时,方回到弥苍。
颜妙生已知谢像下了令,不许郑星河再上弥苍,将郑星河安置在弥苍附近镇上的一家客栈里休息,自己随苏玉一行人上山。郑卫见颜妙生为妹妹考虑周详,心中甚是感激。
郑卫回到弥苍,先去承德殿拜见谢像。谢像见郑卫平安无事,一颗心落定。又闻郑卫等人遇险,冲石极险些被抢夺,神秘男子救人诸事,一时也想不通那女子和男子的身份。他见苏玉等人日夜不停赶路,已是疲累至极,便还了郑卫、于盘三人的兵刃,让他们一行人回住处歇一歇,又嘱咐苏玉、郑卫两人吃过晚饭后,带于盘同到承德殿见他,众人这才散了。
近日来弥苍事繁,谢像多留在承德殿中,独独那日郑卫三人兵器被送回时离殿片刻。他此时在殿中思量郑卫三人所遇之事,幸感徒儿和冲石极皆完好而归。但每一念及那送兵器恐吓之人上弥苍来如入无人之境,无人察觉,便觉此是耻辱。苍魅逃出,钟离修未归,胞弟身死在外,又牵扯出两个神秘人,引出庄庄离奇之事,谢像在殿中踱步,苦思无果,正欲坐下提笔写封信时,只听得谢沅梦轻轻唤了声“爹”。
谢像抬头看着女儿,见她一袭白衣,脸色苍白,眼睛泛红,不禁心疼起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谢沅梦道:“我听说郑师弟他们回来了,来这瞧瞧他怎么样。”
谢像站起身,扶谢沅梦坐在一张大椅上,自己也坐下,将郑卫三人在王陵的遭遇说了,谢沅梦听罢,微微蹙眉,道:“什么人和咱们开这么大玩笑,害得咱们担忧一整日。”她说的自然是郑卫几人的佩剑被人先一步血淋淋地送回来一事。
谢像道:“怕就怕不是开玩笑。”
谢沅梦道:“爹,师弟他们所遇之事一好一坏,会不会救了他们的人和到弥苍来撒野的不是同一人呢?那男子既救了人,又助他们拿回冲石极,总是没什么坏心思的,想必不会再做出拿他们佩剑回来吓咱们这样的事。”
谢像道:“那依你看,是谁拿了他们的剑来唬咱们。”
谢沅梦低眉思索片刻,道:“多半是那女子。”说到这,谢沅梦又道:“爹,那女子有六只手,从前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谢像道:“是没有,你公孙伯伯见多识广,待会咱们再问他有没有听说过这人。”
谢沅梦接着道:“我看那女子败在那救了师弟他们的公子手里,心有不甘,拿了师弟他们佩剑来吓咱们。”
谢像道:“你师弟他们得救,那男子与那女子相争定是那男子取胜。若是那女子败走,想来再无余暇去拿你师弟他们的兵刃。”
谢沅梦道:“爹你是说是那男子把师弟他们的剑送回来的。”
谢像道:“嗯。”
谢沅梦身子微微前倾,道:“可是他既然好心救了人,又何必这样耍弄弥苍呢?”
谢像道:“他救人护宝,是心怀好意。可最后单单送了小卫他们佩剑回来,若只如此也罢了,就当他上山来报讯,偏生剑上还沾了血,照他此举来看,这人虽无恶意,对弥苍却是心有不满。”
谢沅梦静聆父亲述说,心道:“爹爹想事总比我想的深。”
谢像道:“我也想过当晚陵墓之中除了那男子和女子还有没有第三人。可细想,当不至于,若有人同来,你郑师弟他们未昏迷之时总能知道。王陵之中机关密布,郑家几百年来看守极严。便是这次有了疏忽,进去两人,可这两人一人胜得了你师弟,一人救得了你师弟,绝非庸手。我总相信这世间庸人多过高人,就算这二人进得去,总不至于人人都可进得三皇子的王陵。”
谢沅梦自知道郑卫三人在恒昌郡遇险便心怀不安,后得知是有人蓄意捉弄更是怨愤,如今听父亲一席话,才总算静心下来。
谢像道:“恒昌里弥苍不远,单程快则半日慢则一日。你郑师弟说,他们酉时去的王陵,在陵墓中打斗时候不长,最多亥时便止战。而雪拥万红那种毒虽不厉害,最少也要三个时辰方能祛毒,那男子救治了你师弟他们再赶回弥苍,差不多也是午时。昨个儿晨间,我在承德殿上时,你师弟他们的剑可还没回来,算算时辰,若真有人故意恐吓弥苍,那男子行事的时间正对得上。”
谢沅梦恍然大悟,暗思:“怎的我没想到此处。”
谢像道:“你来了也好,我再带你去见见你公孙伯伯,昨日事多,你只匆匆见过他一面,现得了空,便去拜见这位前辈。”
谢沅梦道:“是。”父女两人便起身一前一后出了承德殿。
谢沅梦小时候常听父亲和叔父提起公孙玉遥,这人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和颜妙生父亲颜霖是结义兄弟,与谢像亦有交情。苍魅被封印在竹息后,颜、王两家的后人便退居于蒲风县,两家情谊深厚,延续百年。与谢像同辈的东显四姓后人,当中一人便是颜家的颜霖,一人是王家的王钊侯。谢像、谢桐两人曾言公孙玉遥为救颜家而死。不料前日顾灵夫带来公孙玉遥音讯,昨日公孙玉遥携颜妙生及另一年轻人来访,她推量公孙玉遥当年侥幸得活,只是这其中原委她还未知悉。这时只她父女二人,谢沅梦便问道:“爹,当年公孙伯伯是怎么活下来的。”
谢像道:“这要说起来可就长了,我们谢家与颜家还有你公孙伯伯交情匪浅,今日我说的话你须好好记着。”
谢沅梦道:“女儿知道了。”
谢像道:“你颜世叔和王世叔两家多年来共居于蒲风县城中,他两家相邻,也和咱们谢家常有往来。你公孙伯伯师承北原门,当年莫说在北原门中,就是当时在世间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
谢沅梦知北原门是苍魅受伏后才创立的门派,开山立派也有三百多年,在二十多年前也算修习门派之中的大门派,势力居于弥苍、陵山之下,与海沙派,翼琦山两处修习之所齐名。
“二十年前的中秋,你公孙伯伯到蒲风县,和你颜、王世叔两家齐过中秋。谁知当晚来了十二人,人人身怀法术,将你颜世叔和王世叔两家三十多口人屠尽。”
谢沅梦此前只知王、颜两家被灭门之事,但是何人所为尚不知晓,问道:“十二个人,是些什么人?”
谢像道:“你公孙伯伯说,当中有三人所使法术乃是长丘帮的法术。”
谢沅梦道:“长丘帮?长丘帮地处西方大漠,帮里的人虽也修习法术,可书上说这个帮派戒律松散,帮中鱼龙混杂,名声不大好听。在十六年前长丘帮不知何故消失在大漠之中,这个帮派不知是被他派所灭还是另迁它处,反正此后天下再无长丘帮消息。”说到此处,谢沅梦脑中灵光一闪,接着道:“莫非长丘帮销声匿迹一事是公孙伯伯所为?”
谢像笑道:“昨日听你公孙伯伯说起这事,我们也以为如此,可事情并不是这样。”
谢沅梦低低道了声“哦”,便低下头来。
谢像道:“那十二人中其余人有意隐藏身份,相斗之时所使法术便十分混杂。”
谢沅梦道:“能同时习成多派法术,也是难得。”
谢像道:“除长丘帮那三人外,其余人看不出他们来历。当日你公孙伯伯他们是同在你王世叔府上过节,那些人闯进来便大肆杀虐无辜。而王家宅邸之内会法术的便只有你颜、王两位世叔和你公孙伯伯,他们三人既要护住家小又要御敌,纵使对方有的人修为单打独斗不及他们,可占了人多的便宜,你世叔他们亲眷被杀后乱了阵脚,后面便败下阵来。”
谢沅梦心中叹嗟,又听父亲道:“当夜厮杀之声惊动了邻近的人家,有热心赶来相帮的人也无辜被害。那几人制住你公孙伯伯和两位世叔后,杀了他们所有家仆,你两位世婶也死于那伙人之手,后来那些人逼问你世叔他们凤纹珏的下落。”
谢沅梦静道:“凤纹珏?“
谢像点头道:“嗯。“
谢沅梦道:“凤纹珏不过是唐梵临走前命人所造的一块玉珏,还有块龙纹珏呢,都是留给子孙做纪念的,哪里值得他们这样来抢夺,害了这么多人性命。“
谢像道:“你听我说下去,自会明白。“
谢沅梦点一点头,想起一事,又道:“爹,咱们谢家也传下来一块凤纹珏,那群人为了凤纹珏去寻世叔他们麻烦,他们会不会也曾想过要到弥苍来,抢我们手中的凤纹珏?“
谢像道:“他们已筹备至此,既知道了另两块凤纹珏由你两位世叔保管,定然知道另一块在我们谢家手里,图谋过我们家手上的凤纹珏。“
谢沅梦接道:“只不过咱们谢家背后是整个弥苍,他们惹不起,才会先去抢两位世叔手上的。“
谢像对着女儿一笑,见她满脸肃色,轻拍了怕她肩膀,道:“盛名累我,盛名亦可保我,万事有利有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