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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有惊无险

    慕容锦选的这个驻地,着实不错。四周有丘,中间洼地平坦。

    之前那一战,若不是石长生误打误撞,吸引走了营地里大部分的轮值夜哨,薛芒定然要多费些周折才能取胜。

    此时薛芒带五千骑兵埋伏在营地南侧草丘坡下,仆兰舒则带五千骑兵吗,站在营帐北侧草丘上。

    这两个人棋逢对手,十几年来,互有胜负,谁也不能把谁彻底打败。

    如今又是这个局面。仆兰舒看到那五百诱饵的云字大旗,还有那一边后撤一边丢铁蒺藜的战术,就知道是薛芒来了,也看出薛芒是在诱敌深入。

    仆兰舒本来不必追,因为有云州军接应,那几个中原人是抓不住了,但是他必须追,因为漠南王在后面看着,西海王在后面看着,汗王乞颜厉也在后面看着,狄国无数部族百姓在后面看着。

    是否有人承担罪责,是否有人故意纵敌,他毫不在意,甚是那几个中原身上有什么神珠他也毫不在意,仆兰部能立足于草原,无他,唯忠勇尔,即:

    上有令,必行之,敌来犯,必击之。

    薛芒与仆兰舒不同,他是将门之后,世代显耀。看似风光,实则凶险。当年拥护龙氏坐上皇位的大云开国功勋,镇国柱石,肱骨之臣,还剩几个?

    薛芒时常想起三十二年前,他才五岁,不关心改朝换代、天下易主的大事,只记得父亲带兵离开凉州。

    他问哥哥:“父亲去了哪里?”

    哥哥说:“去的京城。”

    他又问:“京城在哪里?”

    哥哥说:“京城就在这天下的中心。”

    他问:“京城里有什么?”

    哥哥说:“有皇宫,有皇帝。”

    他问:“皇帝是什么?”

    哥哥说:“皇帝是最大的官。”

    他接着问:“那父亲是皇帝吗?”

    哥哥赶快过来捂住他的嘴巴。

    每次想到这里,薛芒忍不住发出苦笑。

    十六年前,薛芒随父兄离开凉州,进驻幽云。他想过战死在北方,也想过回到凉州。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没有战死,父亲却死的不明不白,而凉州及东西之地却被唐颢占据,天下又多了个白银国。

    父亲死后,他继续镇守边关。有些谜一直解不开,比如父亲因何而死,多年来萦绕心头,无法释怀。有些事却无师自通,比如养寇自重,他已运用的炉火纯青。

    仆兰舒就是他养的寇。

    仆兰舒知道薛芒就在对面草丘背面埋伏。自己不走,薛芒也不会走。

    中原军队不擅骑兵作战,除了云州军。慕容锦说这里有敌军五千人,他也只有五千人,没把握吃掉对方。他只能等,等两个儿子带兵来援,他没有安排部署,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带兵前来。

    最先来的不是仆兰舒的儿子,而是慕容锦,慕容锦本来没有落下仆兰舒多远,却被铁蒺藜阻碍,这才来得晚了些。

    慕容锦来到仆兰舒身前,看着下面大营中兵士尸首遍地,营帐也被烧毁七七八八,心中气愤不已。

    “仆兰首领,怎么不追了?你就这么看着敌人跑了?”慕容锦责问道。

    仆兰舒反问:“慕容世子怎会在此扎营?”

    慕容锦面不改色:“汗王命我慕容部注意云国守军动向,我才带兵驻扎此地,一来防范云州军接应,二来助你拦截那几个中原贼人。”

    仆兰舒冷冷道:“世子想得倒是周到。”

    “别扯这些,我问你,到底追不追?”慕容锦知道今夜大败,若不能扳回一局,如何向父王交代,自己手里没兵,还得靠仆兰舒,所以才不得不对仆兰舒施压。

    西海王乞颜明光称呼仆兰舒为叔父,仆兰舒尚且不给面子,何况他一个辽东王世子。

    只听仆兰舒道:“我自有安排,世子还是躲到我军后方,免得一会不好逃跑。”

    “你!你!你…”慕容锦气得说不出话来,别过脸去,片刻情绪稳定,语气也客气了许多:“仆兰首领,我今夜折损许多人马,他们虽然隶属慕容部,同时也是咱们狄国的子民,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白白死了。”

    仆兰舒见慕容锦语气缓和,便解释道:“打仗不是儿戏,敌人就在对面草丘埋伏,等我后方兵马赶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慕容锦一听火了:“我好歹是辽东王世子,你竟说我儿戏?是我想吃败仗吗?莫不是你将那云州军养得又奸又肥,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待在王府里烤火!”

    仆兰舒心想,都说这辽东王世子乖张,以前见面都是祭祀庭宴之上,并不觉得,如今在战场遇到,才发现真是无能小气,还会撒泼使气。

    仆兰舒不再言语,梗着脖子注视着前方草丘。慕容锦在一旁兀自生着闷气。

    又过了一会,仆兰扈带五千骑兵赶到。

    仆兰扈来到仆兰舒面前,先跟慕容锦打了招呼,又对仆兰舒道:“父亲,路上怎么许多铁蒺藜,还有这是谁的大营?”

    “我的!”慕容锦没好气道,“都是云州军干的好事。”

    仆兰扈还想发问,仆兰舒挥手示意,让他不要讲话,接着布置战术:“扈儿你带三千骑兵绕到东侧草丘后面,慕容世子你带两千骑兵绕到西侧草丘后面,你们就位后,我带五千骑兵假装下去大营里清理战场,南面草丘似有埋伏,若敌军现身进攻我部,你二人看准时机,下来与我三面夹击敌军。”

    慕容锦心中大为感动,若报劫营之仇,他不参战,怎么能甘心。这仆兰首领想得周到,心胸也宽广。

    仆兰扈心中还有疑惑:“敌兵有多少人?”

    慕容锦忙道:“五六千人。”

    仆兰舒道:“云州骑兵精锐三万,他带出来夜袭的不会超过一万,也许真的只有几千人,否则他们也不必引诱我们来此。”

    仆兰扈释然。

    各路依计而行。

    天已经蒙蒙亮,薛芒这边,隐约看到草丘后面尘烟。身后孔知秋与参将所率五千人还没有到达,又看到萧玉郎、铁云山伤势不轻,便下令撤退。

    传令兵接力,口口传达撤退命令。

    五千骑兵悄无声息退去,退了二里左右,众将士鞭击马臀,战马吃痛狂奔南去。

    跑了没多远,就看见孔知秋同后方骑兵赶来,孔知秋看到云字大旗,停在原地等候,谁知薛芒看都没看他一眼,如风般掠过。

    孔知秋一瞪眼,调转马头追去。

    这边仆兰舒带兵来到慕容部大营,四周并无动静。

    过了一会,命令斥候上南侧草丘查看,斥候查看过后来报:“草丘后面空无一人,只有杂乱蹄印。”

    仆兰舒松了一口气,吹号告知仆兰扈和慕容锦,然后在四周草丘放了骑哨,接些打扫战场。

    慕容锦骑马过来质问仆兰舒:“仆兰首领,你不是说敌军就在草丘后面,人去哪了?”

    仆兰舒不理他,走去大营招呼士兵干活。

    仆兰扈安慰道:“世子不要生气,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报仇。”

    “你们有的是机会,我这几千族人呢?”慕容锦怒火更盛。

    仆兰扈看看慕容锦,也走去一旁不理。

    慕容锦转过马身向南,泪水混着恨意,在眼中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