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郎与铁百里也扒头来看,只见一人穿着萨满六神装,款款走来,曰:
神帽垂带,鹿角相接。
神衣缀镜,去病去疴。
神裙系铃,叮当三声通灵语。
神鞋画蛇,逍遥五步度命劫。
神鼓木槌助神力,
神面赤黑辟妖邪。
俱是人间寻常物,
却让红尘醉疯魔。
萧玉郎看完第一眼就道:“好个婀娜女子。”
铁云山道:“这宽大衣服,如何看出来是个女子?”
铁百里道:“我赌十两银子,是个女子。”
铁云山这不服气道:“啧,我再看看。”
那萨满径自走向草料场里来,萧玉郎等人赶快躲好。
萨满进来以后,面对萧玉郎几人所在的西方站定,一动不动。
萧玉郎看到这女子高挑,身体却被萨满神装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也带着鬼神面具,甚是可怖。
萧玉郎考虑要不要冲出去把她抓住,可是想起万俟乌还心有余悸,这萨满会不会也很厉害。
一会后,夕阳微动,草料场西墙木板中缝,一道金光劈在萨满脸上,她敲起神鼓,开始跳舞,腰上铜铃叮当作响,如骆驼行走于大漠,如风吹过白骨成哨。
萧玉郎想起中原青楼舞伎,西域舞姬,顿时感觉各有风情。
很快萧玉郎就发现了不对劲,这草棚之中灵气流动,都被做了牵引变化,只是非常微弱的影响,微弱到几乎不可能发现的程度,而之后灵气却流动不止,渐渐构成了一个杀局。
这杀局妙在用灵犀感觉体察,根本发现不了,如射在草棚的道道夕阳金光,灵气凝结,犹如实体粘在草棚四壁。如灵气流动成线,牵一发而俱动,这些灵气流动极其微弱,萧玉郎若没看见她施法,绝对想不到这里布的杀局。即便现在知道凶险,却不知会如何触动,如何攻击。
萧玉郎心道,她这是用巫术布的陷阱,如果没猜错,日落之前,猎物就该来了。
铁百里二人也看出端倪,三人不敢轻举妄动。只道夜里三人还有行动,万一她不走,岂不误事。
不久之后,突然外面一阵急切脚步声,接着一男子推门而入。
这男子也戴着面具,狄人装束,进来以后不声不响。
那萨满将面具摘下来,萧玉郎看到一张明艳而风情万种的脸。女子道:“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男子道:“你欠我的,当初你男人死了,全部族的人都说是你杀了他,是谁救了你?我欺骗神欺骗族人说你是新的萨满,而你男人是被鬼害死的。现在你却想离我而去。”
女子道:“你说你救我是什么目的?你让我跟你学习成为萨满,可笑,你根本就不会救人和巫术。每天就想着睡我,打我。还要我去陪别的男人。”
男子道:“我是不是真的萨满谁又知道?首领和王爷信任我就行了,部族人生病了还有谁找过萨满,他们都去商人手里买中原偷运进来的草药。要你陪别的男人,我也不愿意,谁让他们都是王爷和首领的客人。”
女子道:“我已经报答了你的恩情,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男子道:“我已经答应仆兰舒首领,今夜让你去侍奉西海王。”
女子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你的恩情我已还清,不会再任由你摆布,更不会再去陪什么贵客。”
说完女子就要离开,夕阳射在男子脸上,他眼中划过一丝寒光。男子一把将女子扯回来,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
她的神帽掉了,头发散开,摔在地上。男人骑在她身上,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扯开她的衣服,嘴里缓慢而阴狠地说道:“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夕阳已经快落山了,最后一抹光照耀大地,众生本应平等,而有的地方被阴影覆盖,有的地方将阳光分割。
是阴影不够浓烈,才有阳光漏过。
这个草料场就是如此,四壁都是缝隙,阳光被分割成不同的形状,射在草料棚里面的墙壁上,草料上。
西墙中间立缝漏过来那道光,射在草料场的中间通道上,从西道东,直到那头,光照在那个作恶的男人头上、脸上、身上,男人的身下是那个女子,那个被他凌辱无数次的女子。
女子脸上满是眼泪,她美丽的面容和美好的身体,在夕阳的余光下如同当众受刑,她的灵魂被鞭笞,她的尊严被践踏,她的自由被肢解,她的命运被锁喉,无尽的屈辱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要呼吸,要自由,她要反抗对她身体的暴政,对她灵魂的独裁。
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杀我的丈夫?”
男人脱口而出:“因为他打赌输了,又反悔不让我睡你。”男子突然愣住道,“你怎么知道?”
女子得到满意的答复。
夕阳已经落下去了,而草料厂里的阳光却没有消失,那些凝固在墙上、草料上、地上的光斑,突然在灵气流的牵引下,飞速地向那女子方向汇聚而去,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草场里所有的光,犹如无数暗器,射向了那男人的身体,西方射进来的那道光,最先变成一把长枪刺穿了他的头颅,而剩下的光斑带着仇恨的惯性射来,击碎男人的身体,击碎女子的屈辱感。
女子推开男人,冲他脸上啐了一口,接着整里衣服。
这时忽然萧玉郎闪到她身后,接着把剑横抵她的脖子。
萧玉郎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听这男人中原口音,语气温和,心中惊诧,口中答道:“仆兰雪,你是谁,想干什么?”
萧玉郎道:“只想求个姑娘的芳名?”
女子笑道:“问个名字要把剑放人脖子上,我还当你要劫色。”
萧玉郎道:“唐突了,我好色但从不强人所难,嗜酒却从来不自己找死。”
仆兰雪笑道:“但你却把我留下,本来我都要走了。”
萧玉郎道:“也许是你太美了。”
仆兰雪道:“男人闲的时候,才会迷恋女人的美。你这么忙,怕是要我帮忙。”
萧玉郎把剑挪开道:“我有个学生病了,想请姑娘帮他治一下。”
仆兰雪道:“你刚才已经听到了,我的师父屁也不会,我能会什么?”
萧玉郎道:“师父总是不如徒弟,也许你愿意做件善事。”
仆兰雪道:“不做这善事,估计今天不能善了,罢了,带我去看病人。”
萧玉郎把仆兰雪带到草料深处石长生处。
铁云山和铁百里躲在暗处。
仆兰雪看这少年长得秀气,又昏迷不醒,脸色青黑,甚是不忍。伸出手指放在石长生的眉心。
她感知了一下石长生的灵海,转身对萧玉郎道:“他这灵气怪的很,我能让他醒来,但是不能治好他的病。”
萧玉郎道:“能醒来就好。”
仆兰雪道:“让你的两个朋友出来吧,神灵可什么都看得见。”
铁云山和铁百里现身出来。铁百里道:“姑娘好手段。”
四人凑齐,仆兰雪一眼早看出他们正是被狄国通缉搜捕的中原要犯,便有恃无恐道:“不是什么姑娘,一个寡妇而已。也没什么好手段,就是有点沉不住气。不像你们几个,被人通缉却藏在这里,自称中原正道,却眼睁睁看着一个弱女子被人凌辱,真个是好手段,好修养。”
铁云山道:“姑娘你不用牙尖嘴利,你的手段咱们可都见识了。”
仆兰雪道:“你们是手段也见了,身段也见了,无所谓,我虽不是娼妓,也不是什么良家女,不跟你们废话,弄醒这少年,咱们各走各的,谁也别找不痛快。”
萧玉郎道:“多谢姑娘相助。”
仆兰雪屏退三人,戴上面具,跳起了神舞。
萧玉郎仔细盯着这萨满,生怕她又布杀局,谋害几人。他感知到灵气被牵引流动都是在长生体内,放心许多。
半个时辰过去,仆兰雪舞罢。
石长生缓缓睁开了眼睛,铁云山和铁百里忙去搀扶他坐起身。
铁百里道:“你这小鬼,可害苦了我们几个。”
石长生道:“我耳朵坏了,刚才不是叫爷爷来着。”
铁云山和铁百里听了都在笑。
仆兰雪对萧玉郎道:“他体内好几种灵气,平衡很敏感,我干脆将其中一种压制不见,让另一种清朗开化,这才让他醒了,不过坚持不了几天,一定要尽快带他去找高人医治。”
萧玉郎道:“多谢姑娘。”
仆兰雪道:“不用谢,我走了。别忘了约定。”说完要走。
这时石长生开口道:“姐姐留步。”
仆兰雪道:“怎么?”
萧玉郎等人也不知石长生要做什么。
石长生道:“你在我身上布的什么局?”
仆兰雪道:“你这少年,昏迷不醒,却什么都知道。”
石长生道:“我虽然昏迷,但灵海清明,自然能感知些东西。”
仆兰雪道:“那是给你防身的,你的灵海可经不起什么风浪。”
石长生道:“多谢姐姐,可有解法?”
仆兰雪道:“你当真不识好歹,要解的话也行,你继续昏迷好了。”
石长生道:“既然如此,就请姐姐再帮个忙?”
仆兰雪道:“有完没完,没完没了是不是?”
萧玉郎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仆兰雪道:“少跟我来这套,什么打算也没有,更不会去中原。”
萧玉郎道:“你杀了老萨满,漠南王和仆兰舒怎么能饶你?草原还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仆兰雪道:“我母亲当年本是被狄人从云州掳来的,我在草原长大,现在你们又要把我掳到中原吗?”
萧玉郎道:“你是个苦命人,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走吧。”
仆兰雪出门走了。
剩下他们几个,石长生刚醒,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是灵气倒是充盈。
天已经黑了,一切看似沉寂,阴谋与陷阱却早已迫不及待,猎人与猎物都蠢蠢欲动,他们不时交换着角色,已经分不清彼此,却又天生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