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左伊一边伸手敲门,一边问道。
小区里除了几只丧尸之外,
在末世活动,敲门与打招呼可是一项极其重要的礼仪。在拜访屋主人之前,先敲门可以起到提醒的作用,门后的幸存者就不会把门外的人误认为丧尸而误伤。即使门后是不怀好意的偷袭者或丧尸,敲门也可以惊动他们,从而让他们暴露踪迹。表现地有礼貌似乎无论在什么年代都十分有用。
这次门后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女人的声音:
“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我要同我的孩子在一起。”
“有人?”左伊又惊又喜。在这个诡异的小区里,他们终于见到了活人!
“这位女士,我们是搜救人员,是来接你到安全的地方的。”
“我怎么相信你们?”
戴睿康看着门上的猫眼,感觉猫眼似乎也在看着他。惊得他拼命摇头。自己现在已经产生幻觉了吗?!
他心里怀疑这个女人有问题,但是又没有证据。他眼看着左伊耐心地与女人沟通,直到女人打开了门。
门框里嵌着一个瘦弱、矮小却神情倔强的女人,年龄大概三十五上下。她皮肤惨白,美容憔悴,神情恍惚,仿佛经受过了极大的摧残与折磨。她的衣服上满是粉尘,膝盖部位的衣物几乎被磨穿。
“请问女士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左伊也感觉女人似乎有些问题。末世才开始几天,正常人就算无法适应也不至于在几天之内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吧?一旁的戴睿康则更加怀疑这楼不干净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想躲在这里等政府的救援。”从与左伊的对话中,女人了解到两人也只是普通的幸存者——左伊隐瞒了异能者的身份。既然两人无法代表政府,那么女人也就没有接受他们的援助的心思。
女人说完话就想把门关上,但是左伊迅速伸出一只手,抓在了门把手上。女人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对抗左伊的力量——门纹丝不动。
“你要干什么?”女子声音中带上了恼怒。
“我除了救援幸存者之外,还有另一项任务。”左伊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就是清缴丧尸。”
“你你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这里有丧尸吗?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与丧尸共处一室?”
女人的神情左伊看在眼里。她可不乏审讯犯人的经验,这女人的反应已经暴露了她心里有鬼。
但女人也不完全是傻子,她明白自己无法阻止左伊搜查自己的房间,索性让开了门。
左伊心里已经知道有问题。不过,发现问题了才能解决问题。
女人领着二人在各个房间里检查了一番。一切似乎都非常正常,没有什么尸体与血斑,更见不到丧尸活动的痕迹。屋子里打扫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末世后的气息。
“这屋子里越整洁,就越有问题。”左伊内心十分清楚。屋子里如此整洁,正说明女人有进行过打扫与整理。如果这里没有问题,她为什么要打扫?
整栋屋子检查完毕,女人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她盯着左伊:“警察!现在可以离开我的屋子了吧?”
无视了女人的逐客令,左伊蹲下身,用一根手指在一个储物柜与墙面形成的角落轻轻一划,手上粘上了一些白色的粉尘。
“这些粉尘,与你裤子上的应该是同一种吧。”左伊抬头看向了女人,“我曾经接手过一个案子,一个男人谋杀了一个独居女子,然后把她的尸体嵌进了墙里。自那次案子之后,我对墙面被挖开后留下的粉尘就格外熟悉。”
被左伊的动静惊动,储物柜后传来了敲击声。
“这里有幸存者的痕迹。”胡言用手电筒照射了地面,地面上显现出一个脚印。
“这为什么不是丧尸踩出来的呢?”雯雨看了看那个脚印。
“丧尸可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它们的脚印应该比这个深。”
胡言解释道:“而且这里的脚印不止一个,但是排列得却没有很杂乱,很显然丧尸不会注意这一个问题。”
雯雨仰头看了看隐藏在黑暗里的居民楼:“那些幸存者在哪里呢?”
“我先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左警官吧。”胡言翻找背包,拿出了左伊给他们的对讲机。
“左警官,你们人现在在哪里?”
对讲机另一端的声音十分混乱,隐隐约约有嚎哭声传来。
“怎么回事?”这动静不正常啊!
左伊听到储物柜后传出的声音,立即搬动储物柜,将其推开。储物柜并没有它外表看上去那样重,左伊很轻松地把它推到了一边。
柜子后面的东西终于暴露在众人的眼前。那是一个小孩,约摸十一二岁的年纪。他的四肢被麻绳束缚,嘴巴被毛巾堵塞。刚刚的声音是他用身体碰撞储物柜发出的。
“这女人居然囚禁了一个小孩?”
别说戴睿康,连左伊都十分惊讶。不过,当她看到小孩扭曲的面容与惨白的皮肤时,她猜到了这一切的原因。
“你们不要过来!离我孩子远一点!”一直试图掩盖的事情被揭开,女人似乎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你的孩子……”
“他只是生病了而已!只是得了一种病……他很快就会痊愈的!”
左伊走上前,扯掉了塞在孩子嘴里的毛巾。这个男孩的嘴一恢复自由,就像发疯了一样向左伊的手咬去。
左伊迅速地把手收回。
“他已经变成了怪物,他没救了。”左伊冷酷的言语撕开了女人为自己编织的谎言。
变成丧尸,就是彻彻底底地抛弃人性。即使他们日后真的重新恢复成了人类,他们大多也无法接受自己曾经变成食人怪物的事实。
丧尸能否被转化成人类还是未知数,但是,人类不可能允许丧尸去等待这个问题得到答案的那一天。原因很简单,丧尸食肉,而且偏好人肉。在物资短缺的末世,哪里有那么多的肉食去给丧尸吃?
如果有的丧尸可以在人类的监管下不被清剿,那么其他的丧尸呢?
末世时代刚刚降临时,可能有人会试图将丧尸关起来,而不是将它们杀死。
这符合人之常情,毕竟它们在前一天还是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但是这种行为,除了给其他人以及他们自己带来危险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呢?
在真正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之前,人的感情往往会战胜理智。
而很多惨剧,也因此而诞生。
当一个人变成了丧尸,他便不可救药地成为了人类的敌人。
左伊的眼睛中倒映出孩子狰狞的外表。
这只怪物的存在,会威胁到这片区所有幸存者的安全。而且,为了给一只丧尸找到足够的食物,天知道将来这位母亲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母爱足以使人放弃底线。
所以,它必须死。
女人可能已经意识到,左伊已经对那只丧尸小孩产生了杀心。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无力阻止左伊。
女人突然跪在了地上。“警察,你不能杀他,他只是个孩子,他没有伤害任何人!他只是生病了,而且,而且我会管教好他的!求你了!求求你了!”
泪水不断从她的脸颊上划过。她是一个母亲,而他是她的唯一一个孩子。但是她保护不了他。她无法阻止他变成丧尸,现在她也无法阻止左伊杀死他。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他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
现在的这个男孩,只是一个披着这位母亲的孩子的皮囊的怪物。杀死他,是对他的解脱。
左伊扭头对戴睿康说:“把这位女士带到别的房间去。”
“不,不,不要,我求求你们,放过他。他,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但是左伊对女人的哀求置若罔闻。她让戴睿康把女人带走,而自己则凝聚出一个光弹。比起被战术刀枭首,用光弹直接蒸发可以给对方带来更少的痛苦,可能这是左伊对这只丧尸的最后仁慈。
“好像有人在哭泣。”
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刺破了黑暗的天空。
胡言不知道这是哪只特立独行的丧尸在发疯,还是哪位特立独行的幸存者在发疯。
在末世发出这样可怕的叫声,会吸引多少可怕的怪物的注意?作死还要拉上其他人,胡言真的想给这个女人一个大逼兜。
“要不要过去看看?”雯雨听着这哭喊声,感觉很揪心。
“虽然这声音不像是左警官的,但是发出声音的女人可能和他们有关系,还是去看看吧。”
盘算了一番,胡言决定去看看。左伊当然不可能是发出声音的人。但不管发出声音的人是谁,胡言都决定要对方闭嘴。
哭喊声一阵一阵,那个女人似乎不把嗓子喊哑不肯罢休。
“她好像在叫……孩子?”雯雨仔细分辨着尖叫的内容。
“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胡言皱眉看向声音的源头——一栋隐藏在黑暗中的居民楼。
他正准备上前,却突然顿住了。周围的氛围,有那么一丝丝诡谲。
女人的哭喊似乎唤醒了一些沉睡的东西,周围的环境似乎开始异化。准确来说,
周围黑暗的空间开始扭曲。尖叫声与哭诉声似乎开始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股氛围……有点令人熟悉,我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胡言的思绪飞快地运转。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
“不至于吧!”胡言突然发现,这小区里的氛围与超市里的十分相似。
这种相似并不是作用在感官上的,而是作用在精神上的。
更可怕的是,他突然发现,先前他们遭遇的那只螳螂怪,散发出的气息与这里的氛围同样符合!
螳螂、超市里的怪物、小区里的阴影,这些东西都有两个共同点:相貌极其丑陋,完全违反了人类的审美;散发着浓浓的恶意,给人不祥的、邪恶的感觉。其中螳螂散发出的气息的浓度比其他两个弱得多,可能是因为螳螂的实力比另外两者弱得多。
“这小区有问题!”
胡言此时还没有深入小区,而内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人,该认怂的时候,就不要逞强。苟住才是一切。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小区已经变成了一个未知之所。
女人的哭喊还在继续,而某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似乎在予以回应。那些东西无比贪婪,女人声音中带有的痛苦似乎是它们的饵食,它们如同一只只饿狼一样靠近。
“哥,你看那边,是保安室!”
雯雨现在比胡言更害怕。某些难以名状的东西似乎正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侵袭而来,试图将恐惧与恶意植入他们的心田。它们拥有畸形的外表与同样畸形的内心,似乎以散播恶意为存在的意义。
“先进那里避一避吧!”胡言不敢保证保安室不会比外面更危险,但是待在外面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左警官,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戴睿康感觉有东西在回应女人的哭声。
左伊没有回答。她的精神力比戴睿康强大得多,那些可怕的东西散发出的气息被左伊感知。这股气息让左伊感到熟悉,她好像见过那个气息的拥有者。
“这小区并不安全。”左伊柳眉紧蹙。她催促戴睿康带上女人,赶紧离开。
“我不要跟你们这些凶手走!都是打着搜救的名号的虚伪混蛋!你们杀了我吧!我要在这里陪我的孩子!”女人的面目已经比丧尸还扭曲了,她已经彻底绝望了。无尽的绝望催生出无尽的疯狂。
“左警官……”戴睿康扭头看向左伊。
左伊看了一眼女人。“既然她自愿留在这里,那就让她留在这里好了。”
临走之前,左伊扭头看向女人。
“对不起。”
女人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有听见左伊的话。抛下这句话之后,左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女人与戴睿康都没有看见,左伊眼角的一缕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