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那已经所剩不多的粮食被搬运了出来,一袋袋的装上了两个轮子的马车。
这应该算是非常奢华的运粮方式了。
在以往几乎所有的战争中,粮草运输始终是一个大难题。
一支十万大军的粮草至少需要征募数万民夫押运。
所采用的方式,也大多是人力挑,以及独轮车,两个轮子的马车少之又少。
一路之上粮草的损耗更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但此次大军出征,朝廷没有征发一名民夫,所有的事情都由将士们亲力亲为。
这供给数万将士的粮草,也由张杨亲率五千将士押运。
五千将士,人手配备一把大斧,一捆绳索,马车上常备大锯。
作为第三梯队,在夏侯渊、张辽之后顺利出发。
刘辩屹立在雒阳的城头上,眺望着这支兵力不过五千,却蜿蜒成了一长串的大军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不禁说道:“朕为何忽然间觉得,朕更像是一个商贾呢。为了从袁绍以及关东诸侯的手中弄到更多的粮食,而发动了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
“如果袁绍得知此事的真相,你猜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陛下,这就是为了荡涤天下阴霾,讨伐不臣而发动的战争,可不是为了粮食!”身侧,荀攸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我君臣之间说说而已,你又何必这么紧张!”刘辩莞尔说道。
从粮食延伸到袁绍的不臣,这本就是上次德阳殿议事的主旨。
刘辩觉得也没有什么可遮掩的,大大方方的说就是了。
荀攸却摇头说道:“陛下,此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臣担心陛下您说着说着,有一天会不小心说漏了嘴,让这件事传扬天下。”
“也是,朕以后稍加注意。”刘辩从谏如流,颔首说道,“若真叫将士们知道,朕是为了粮食才让他们舍家弃业奔赴关东,心里应该也会不满吧。”
“不,陛下您可能刚好猜错了。”荀攸说道,“当陛下您开始每月为他们发放钱粮训练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大汉的将士们所求并不多。”
刘辩听的心中五味杂陈的,“如果可以,朕只想让他们安居乐业的所求不多。”
“战争,终究不是个好东西啊!”
“出征的吉日可选好了?”他转而问道。
荀攸回道:“最近的是四天后,稍微远一点的,在十三天,及二十二天后。”
“那就四天后!”刘辩很痛快的说道。
“唯!”
……
四天后。
刘辩在亲自主持了祭祀仪式之后,拔军向东。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御驾亲征。
上一次嘛,那更像是一个孩子的离家出走。
此次出征,刘辩对雒阳并没有任何担心。
被他反复碾压了两次的朝堂,又有皇甫嵩、卢植、朱儁这汉末三将亲自坐镇,他不觉得能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唯一令他有些不放心的,就是唐姬与琼姑。
没有他在宫中镇着,这两个姑娘面对手段繁复的何太后,可真不知道会怎样。
虽然他在临走前,该安排的都安排了。
但因为是何太后,他始终还是不太放心。
依旧是夕阳亭,刘辩停下战马,为麾下三万将士赏赐了一碗酒。
“三位卿家,朝中之事就拜托了!”刘辩举起酒碗,对皇甫嵩三人说道。
“承蒙陛下信任,我三人必竭尽全力!”皇甫嵩一口痛饮了碗中酒,掷地有声说道。
“愿陛下凯旋而归!”
刘辩哈哈大笑道:“放心,朕会凯旋的,那些毫无意义的场面话就都别说了,你们的心意朕也清楚,来,干了这碗酒!”
“唯!”卢植、朱儁遥敬皇帝,仰头一饮而尽。
唯有皇甫嵩端着个空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种场面的尴尬,贼难受。
临行前,刘辩本想给他们嘱咐一下后宫之事,但想了想有作罢了。
宫内的事情,还是交给宫内人去解决吧。
有张雄这最后一道保险,应当无虞。
刘辩带着浩浩荡荡的三万大军,以及曹氏兄弟,踏上了先锋军已经修缮完好的官道。
在刘辩的中军,除了英林、罗保二人以外,其余的将领还真是曹氏兄弟。
曹操、曹仁、曹洪,还有一个战力不是很强的曹纯。
这一次,曹氏战将算是几乎被刘辩给集齐了。
节气正式步入春天,天地也改换了颜色。
但在河南尹,刘辩还是在沿途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景象。
一块块平整的良田,此时放眼望去,皆是荒芜,草比人还高。
“崔烈这个老东西在搞什么?这都多少天了,河南尹那为数不多的几伙山贼都搞不定吗?”刘辩在河南尹行军的第三天,他的火气终于抑制不住了。
“曹操,派几支探马出去,给朕查查,这老贼现在何处,到底在搞些什么!”
“唯!”
紧跟在刘辩身边的曹操不敢怠慢,连忙一口气撒出去了足足八支探马,分赴南北。
不过,最近的探马在两个时辰后,就把消息带来了。
“启禀陛下,大司农已与夏侯将军率军上河东郡了,河南尹的盗贼早已被横扫,如今就等荀校尉遣人前来。”斥候说道。
刘辩听到这样的回答,虽然没有再找崔烈的麻烦,但看着眼前大片大片荒芜的土地,心情还是好不起来,“这些土地想要在今年耕种肯定是赶不上了。”
“陛下,还来的及,只要在立夏之前平整好土地,秋田应该是耽误不了的。”荀攸说道。
刘辩毫不顾忌身份的蹲坐在田埂边上,亲自翻开荒草下面的土壤看了看说道:“这墒挺好的,是一块良田。从三辅到河南尹,仅仅是朕亲眼所见的荒废的良田就已不知凡几,整个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
“想要令百姓安心生产,没有后顾之忧的耕种,就必须先剿贼!鱼肉百姓的官贼要剿,烧杀劫掠的匪贼也要剿!”
刘辩的目光闪烁着,心中酝酿出了一个有些夸张的念头。
他的战争,完全可以从陈留开始!
“孟德,挑选一些精干的将士,从数十人到数百人不等,乔装流民,亦或者商队过境陈留,再命军候各率部曲潜行跟随。大军分南北中三路,居中策应,朕——要平推了陈留。”
曹操一脸懵比的看着皇帝,思绪停留了数秒,才意识到皇帝准备做什么。
“陛下,只是如此一来,行军的时间恐怕会耗费甚多。”曹操劝道。
刘辩忽然看向了曹操,“孟德应该对陈留十分熟悉吧?”
曹操怔了怔,“不算了如指掌,但也还算了解。”
“既然如此,那就行了。”刘辩活动了两下肩膀,起身漫步在田埂上,一边说道:“一场战争急不在那一时半刻的时间上,但,凡我们走过的路,都应成为我们的后方。”
“拔掉陈留境内那大大小小会对社稷产生阻碍的毒瘤,安抚百姓,对我们的益处,远比直接赶路要大得多。”
“此地太守,当为首恶!”
曹操呼吸猛地一滞,神色不安的纠结了片刻,说道:“陛下,陈留太守乃臣故交张邈,此人乐善好施,他将陈留治理成这般模样,可能是能力不足,但他为官一直矜矜业业。”
“张邈原来还是你的故交呢……”刘辩拖着长长的尾音说道。
刘辩想事情时说话一直都是如此,但听的曹操却面色不由有些惶恐。
不过他也没有再强行解释什么,亦或者改口。
只是闷头站在刘辩的面前,等着皇帝的决断。
这短短片刻的功夫,对曹操而言,格外的漫长。
他不知道皇帝对张邈是什么样的看法,而这看法会不会也牵扯到他的身上。
“等探马回来再做决断吧,张邈虽是你的故交,但他并不一定如你一般会忠诚于朕!”刘辩说道,“先锋大军已过此地数日,张邈是助朝廷,还是助袁绍,一看便知。”
张邈这个人,刘辩刚刚仔细想了又想,只大概想起来,他是讨董盟军之一。
只是后来好像反叛了曹操,跟了吕布还是袁绍,已经记不清楚了。
曹操悄悄咽了口唾沫,那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
只要不是牵扯到他就好。
虽然他现在好像深受皇帝的信任,可每时每刻,曹操依旧有如履薄冰之感。
实在是当今这位陛下,对士大夫下手太凶残了。
根本就不管士大夫在天下的影响力,动不动就砍一大片人。
他倒不像大部分人一样认识士大夫就该高人一等,就该高高凌驾于百姓之上。
可皇帝砍起来,他也头皮发麻。
从去岁至今死的士大夫,可比党锢之祸要多多了。
说起来,张邈便是士大夫口中的君子“八厨”之一,深受士大夫拥戴。
曹操只能暗暗希望张邈在这个时候不要犯糊涂吧。
否则,他也救不了。
当天,大军停留在了酸枣安营扎寨,不再向前。
酸枣这个地方,刘辩虽然从未来过,但他如雷贯耳。
曹操起兵之地,后来关东联军也屯驻于此,不思救国,而坐地分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