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饶有趣味的看着荀攸。
还真是人有千面,话有千般说。
这话稍微翻个面,就是另外一重意思了。
“瓦解地方诸侯,朕暂时还没有想到那么远,当个儿皇帝也很辛苦的,你知道吗?”
“朕现在就想知道,荀仆射可有良策制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乱?”
荀攸目光稳稳的直视着刘辩,“陛下,恕臣愚钝,不解陛下深意。”
刘辩目带审视,“何进已经邀请了四方豪杰入京是吗?”
这么一说,荀攸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只是他颇为不解,皇帝为何如此笃定必有战乱发生?
虽然他也这么认为。
“也许是陛下您多虑了。”荀攸想了想,俯首说道。
刘辩抬手,将手中刀搭在了荀攸的脖子上,“朕请你再好好组织一下语言!”
荀攸:!!!
身为天子,竟然亲执兵刃。
虽然心中腹诽,但荀攸也怕。
他强作镇定,说道:“启禀陛下,臣只是觉得此事不应该令陛下担忧!”
“各路诸侯是以诛杀阉宦的名义率军入京,他们并无谋逆之心。”
“只需陛下一纸诏令,那些人,自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刘辩呵呵冷笑了一声,“荀公达,你不该有如此愚蠢的见解!”
话音落下,手腕狠狠向下一压。
一道无比清晰的口子,出现在了荀攸的脖子上,瞬间血流如注。
用曹操的刀剌荀攸的脖子,这刀,确实是把宝刀。
荀攸手腕微微颤抖着,强作镇定说道:“陛下手中无强军,必须要有所依仗。”
“外臣绝不能有谋逆之心,否则,必成祸源。”
刘辩冷眼看着荀攸,“他们是否有谋逆之心,你觉得是朕能控制了的吗?”
荀攸眼帘微抬,“故而此事将全赖陛下的态度,以及大将军的兵马。”
“不管他们是否有不臣之心,但在表面上,陛下不可授人以柄。”
刘辩问道:“那你以为朕现在是有柄,还是没柄?”
荀攸的稍作沉默,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有!”
“陛下以雷霆之势诛杀了十一位中常侍,这在外臣看来是不正常的。”
“陛下给外臣们递了一把名为清君侧的刀!”
刘辩移开了搁在了荀攸脖子上的刀,“来人,给他找块布,包扎一下。”
“唯!”
听了荀攸这一番话,刘辩才发现他好像把事情考虑的有些简单了。
十常侍是无恶不作,恶贯满盈。
但真正促使外戚和宦官矛盾剧增,最后导致兵戈相向的却是利益。
他这个儿皇帝登基,不管是外戚、宦官,还是地方诸侯的野心都在急剧膨胀。
那些有称帝之意的人,刘辩两把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荀攸包扎好了脖子上的伤口,冲刘辩俯身一礼,说道:“陛下,大将军暂不可轻动。”
“最想要清君侧的,就该是他吧?”刘辩冷声道。
“不会!”荀攸摇头,“大将军之权,皆赖陛下与太后,他无称帝之意,也决不会贸贸然就用清君侧这样虚假的由头,来挟持陛下您的权势。”
“但地方诸侯会!”
“地方诸侯会挟持大将军的权势,清君侧。”
荀攸慢吞吞的说话方式,让刘辩的目光陡然变得不善。
老犊子搁着玩说书呢,还给劳资故意制造悬念?
“你要是不想再挨一刀,最好给朕把话往清楚里说一说。”刘辩威胁道。
虽然这有可能就是荀攸一贯的说话方式,但刘辩就是不喜欢。
荀攸这回是真的一激灵,也确确实实是被吓到了。
皇帝刚刚那一刀,算是把他试探皇帝胆魄的毛病给治好了。
荀攸微微俯首,说道:“陛下,大将军虽是大将军,但他所能调动的兵马,其实仅有左、右羽林军。五军校尉在臣看来,其实与大将军都是貌合心离,并非铁板一块。”
“而如董卓、丁原、刘虞、刘焉等地方诸侯,更是未将大将军放在眼中。”
“陛下以袁绍之名斩除十一常侍,势必会将袁绍的名头推向天下巅峰。”
“陛下此计,臣无比折服。”
“但紧随而来的问题,却依旧严酷。阉宦一死,掌权的士人必将坐大,并趁机掌控朝廷权势。”
刘辩默默听着,心中也对荀攸不得不表示佩服。
他是站在历史的下游看上游,对这些事情,这些人本就清楚。
可荀攸并没有这样的知识储备,仅凭预见在推测这些事。
荀攸接着说道:“陛下将袁绍扶起来,或可与大将军相抗衡。”
“但这会非常直接的导致,大将军为那些有狼子野心的外将所蛊惑,用上那老掉牙的清君侧理由,以此来巩固自己的权势。”
刘辩点了点头,这事,何进这个没长脑子的还真干得出来。
袁绍一起势,他的危机感可不就来了嘛!
权利被压制,有了危机感,就何进那个玩意儿。
别人随便在耳边嘀咕上两句,估计就想动手了。
“如何破局?”刘辩问道。
荀攸忽然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陛下尽可丢肉,座山观虎斗!”
“你觉得朕手中有多少的肉?”刘辩目光不善的看着荀攸。
这个玩意的心肠真是坏的。
难不成让他继续卖官?
这踏马的有点离谱了吧!
“陛下雨露均沾的赏赐一下,再下数道密旨,暗中言说一下大将军亦或者其他人把持朝政,为所欲为之事,臣以为便可。”荀攸说道。
刘辩:……
荀攸这个计策,让刘辩总有一种这小子藏私了的感觉。
用这么陋的办法,当真可行?
“朕知道了,下去吧。”刘辩摆手说道。
正说的兴起的荀攸听到这话忽然一愣,感觉心里瞬间有些空落落的。
那感觉,像极了战斗正酣,身边的美娇娘忽然抽身而退,来了一句:我没感觉了,你自己解决吧。
“臣告退!”
荀攸带着浓烈的怨念退出了广德殿。
他前脚刚走,后脚唐姬就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陛下,该用膳了!”
唐姬像是一朵行走的妖妖莲花,楚楚动人,却让人生不出亵玩之心。
年方十四啊!
刘辩从未对这个数字如此厌恶过,太他娘的讨厌了。
一样样精致的小蔬摆在了案上,刘辩招手让唐姬坐在了他身边,柔声说道:“这些琐碎事,以后就别亲自操劳了,宫中养了这么多的宦官、宫娥,这点事却要你亲自动手,成何体统。”
唐姬柔媚一笑,“陛下,不关宫人的事,是妾身要这么做的。”
“陛下的膳食交给别人,妾身也不放心。”
刘辩只能摇头自嘲一笑,看看,宫中的乌烟瘴气竟连唐姬都感受到了危机感。
他这个皇帝当的,简直窝囊到家了。
而唐姬的这个说法,也让刘辩实在无法拒绝。
自己吃的东西,交给别人去做,实际上他也不放心。
刘辩夹了一筷子后,招呼唐姬一起用膳。
这些精致的饭菜刘辩虽然已经习惯,但他每每吃到嘴里就无比怀念曾经的美食。
想起来就馋的抓心挠肺的。
等以后稍微清闲点,他必须得改善改善伙食。
现在就先将就吃着吧,小命要紧。
“臣妾听闻,陛下欲重修裸游馆?”唐姬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不去过问这件事。
但想起昨日皇帝凶残的模样,却不由得内心慌乱。
“嗯。”刘辩大口的吃着食物,塞得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十四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稍微有点强度的锻炼,就让刘辩的饭量剧增。
“陛下是欲效仿先帝,做个昏君吗?”唐姬咬着唇说道。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右手死死抓着裙裾。
昏君?
刘辩一愣神,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唐姬那一副带着小紧张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
“爱妃靠过来点,朕来告诉你。”刘辩放下筷子,抬手轻招。
唐姬的神色间,无比明显的笼上了一层惶恐与不安。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身躯,到了刘辩旁边。
刘辩俯身,光速亲了一口,旋即正襟危坐,说道:“重修裸游馆,只是一个由头罢了,你且放心,朕还没有昏聩到那个地步。”
他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倒也并没有对唐姬细细解释此事。
隔墙有耳,须当谨慎。
被吧唧了一口的唐姬,瞬间羞的面色通红。
但心里也跟抹了蜜似的,甜的不行。
皇帝竟然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她想都不敢想。
而她所忧心的事情,皇帝也很有耐心的解释了。
唐姬的心瞬间轻快的像那繁花从中的百灵鸟,忍不住都想高歌一曲。
……
翌日。
何进亲自进宫了。
最近的事情让他也感受到了威胁,进宫的时候,身边带了足足数百人的亲卫。
“臣见过陛下。”
何进上了广德殿,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态度更胜往昔。
刘辩一把提起有些碍脚的宽大袍服,一路小跑着到了何进的面前,“母舅可算是来了!”
何进一愣:???
这跟他想象中与皇帝见面的样子,略有不同。
“母舅帐下那个叫袁绍的,是个能人,是个真正有本事的,母舅可得重用!”刘辩一脸单纯,直言不讳的说道。
何进一下子更迷茫了。
前日皇帝可还扬言要诛了他何氏宗族。
今日竟然……好像还有些要讨好他的意思?
“臣遵旨!”
何进没有说更多的话,一板一眼的应着,同时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刘辩一副小儿之态,在殿上踱着步,沾沾自喜的夸赞道,“母舅帐下有能人啊,朕完全没想到诛杀阉宦之事会进行的如此顺利,从此之后,朕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安心耍乐了。”
“母舅啊,那个袁绍,你必须得重用。对了,朕也应该有些赏赐才对是不是?”
“母舅以为,朕该如何赏赐袁绍?”
何进不解问道:“陛下不是已经对袁绍加官进爵了吗?臣以为足以。”
“那不行,不行,朕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如此吝啬?”刘辩摇头说道,“加他的官,只是朕听闻此人有大才,稍加勉励罢了。”
何进此刻的心里别提有多矛盾了。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皇帝和前日的皇帝,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虽然太后不允,但何进还是觉得这个儿皇帝绝对是中邪了。
哪有人前后反差这么大?!
“陛下,臣以为再赏赐一些丝绸布帛便可。”何进说道,“三两日内,连番加官进爵,此例不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