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机场,车子驶入一条新铺设的沥青水泥路,这条路是去往帕坦的必经之路。道路两旁被冰雪覆盖着,远处山峦波浪起伏,不见得有多高,倒是依照海平面来算,就算爬一个小土坡,也算是攀登上数千米的高峰。
初冬时节雨雪纷飞,全时四驱在湿滑结冰的路面有良好的抓地性能,驾驶员老魏依然不敢飞快行驶。
老魏是退伍军人,据说曾是九几年某届军中特种兵大比武第一名,退伍后不愿进地方上的机关单位,拿着退伍金加上从亲朋好友处筹措来十多万的资金,合计二十万,被人用阴阳合同骗得个干干净净,老魏找到骗子,势必要讨回血汗钱,可那骗子仗着自己有点身份,招来几个社会闲散青年反倒是威胁起苦主来,老魏一怒之下手脚也没得个轻重,三拳两脚就把几人给打废了,被法院给判了六年。
后来比尔的父亲张叔偶然间从报纸上得知此事,一边请律师上诉,一边争取当事人谅解和赔款,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老魏减刑出狱,又是安排他做自己的保镖兼专职司机。
老魏话不多,但知道感恩。
上次张叔在境外不慎被恐怖分子绑架,索要不菲的赎金,那会儿家里的资金是以股票债券方式存在,根本拿不出千万美元赎金。报警也极可能被撕票,于是老魏单枪匹马闯入敌人基地营救。他是真汉子,身中七弹,肚皮被打穿,肠子都流了出来,硬是忍着剧痛把肠子塞回去,拿布条死死地缠住腹部。机缘巧合下,张叔被我侥幸救出,但老魏在重症监护室里差点没挺过来。
自那时起,本来平时还对老魏呼呼喝喝的比尔,也收起人前骄横的毛病,多了几分尊重和亲人般的爱意。也是那次绑架事件后,我与比尔一家有了更深的交集。
我靠在车子背椅上小憩,冷不丁脑袋里又莫名其妙地闪现奇怪的幻觉,似梦非梦,真实无比,只是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发生了何事,光怪陆离的画面像是有人挑逗似的一帧一帧往我脑袋里塞,我还没有看清楚上一张画面,下一张就接踵而至。
在耳边仿佛又听到一连串刺耳的尖叫声,和无数人的哭喊声。
这些声音却是清晰无比,仿佛就是在我耳边发生着。无穷无尽的惨烈声响,刹那间就把我从梦里惊醒,猛然睁开眼,浑身湿透,冷汗淋漓。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才过去数分钟。我吐出一口浊气,微闭着双眼,回味着刚才的梦境。
类似于这种纷乱且毫无画面感的梦境,自我手心出现了印记后就频频出现,有摘取的片段,也有连续性。
我平复了心情后,坐直了身子活动了下略微僵硬的四肢。
比尔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脸上露出惯有的坏笑。杀马特似的假发,和挂满圆环,链条的衣服脱掉后扔到一边,重新换上简洁大方的风衣外套。
突然,嘟嘟嘟...一辆老式的军用吉普车摁着喇叭从后方快速冲到季然乘坐的车辆前方,道路窄车身间距太小,司机老魏迅速向右一打方向盘做出闪避,轮胎碾过马路边上一块石头,哐的一声车子颠簸起来,差点冲出路基。
老魏看到吉普车的牌号,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坐在边上的比尔猝不及防下头撞在顶上,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妈的,谁他妈的开车不看路呀,魏叔,你给我超过去拦下它,我倒是要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那是金寺的车。”老魏说道。
尼泊尔宗教信仰十分复杂,以印度教为主。
帕坦也有着悠久的佛教历史,有许多古老的庙宇,而最著名的则是被誉为艺术之城的金寺。倒是老魏也细心地注意到吉普车身上有个不起眼的符号,这符号正式金寺释迦一族的象征。
释迦族,传说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后人,金寺则是释迦族特有的修行场所。
“坐好!人家开这么快定是有紧急事务要处理,你别去瞎捣乱!”季然不悦地说道。
比尔收敛脾气,一脸悻悻地坐好,拿出手机继续玩着游戏。
车子继续朝帕坦方向行驶,路边湿滑行进较慢,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就看到刚刚超车的吉普侧翻倒在路边。
我们的车辆缓慢驶过,吉普两条触目的刹车痕迹,弯曲斜着朝路边延伸。吉普车整车玻璃粉碎,车内一片狼藉,车身有深浅不一的弹孔,有四五个部位弹坑密集像筛子一样,其余几处零星孔洞是穿透射击,看样子像是霰弹枪。
十分钟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途径几道山路弯拐。枪声被雪山遮蔽了,车子的隔音效果也非常好,难怪我们几人未曾感应到。老魏只犹豫了刹那,军人的职业特性让他停下车,但车子并未熄火。
方圆一公里内都是平坦的原地,看不出有伏击者,但老魏依然不敢放轻松。他伸手示意季然和比尔俩不要妄动,然后拔出手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老魏准备下车,我示意同去。老魏丢过去一把手枪,同时对比尔做出禁止下车的手势。
两人一下车就自然而然地迅速做好战术防御姿态,先是四处观察,而后慢慢靠近。虽是山谷,风吹草低,周围可隐藏人的障碍物却是没有。老魏解除警讯,送了口气,手枪子弹退膛反手别在裤腰上。
吉普车两个前轮爆胎,轮觳绞入一条针钉软带。老魏来到驾驶室试图拉开车门,无奈车身翻转根本打不开。只能从破碎的窗户看进去,有一具尸体歪歪扭扭地倒在座椅上。
是个年轻的僧侣,他面露惊恐,嘴唇上还是细细的绒毛连胡须都没有长出来。浑身上下都是枪眼,血流满地,试探过鼻息和脉搏,发现他已然气中弹身亡。
尸体边上有两枚弹壳,一把仿苏OTS-23手枪从僧侣灰色的黄色麻布袈衣滑落,子弹满匣没有上膛,甚至连保险都没能打开就被乱枪打死。
副驾驶的门是开着的,安全带松松垮垮,一部卫星电话掉在汽车侧边,静默状态。
紧挨着雪面的草地有物体被拖动的迹象,转了个弯到路边就没了踪迹。现场的脚步凌乱,专业的技术人员才能分辨到底有几位匪徒。大概看了下,估摸着匪徒至少有三个人。
密密麻麻的弹孔,说明匪徒根本不在意副驾驶人员的生死,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随意开枪。
子弹射击在车身上的弹道孔洞,穿透射出的子弹,和座椅上溅撒的鲜血,表明副驾驶乘坐人员即便没当场死掉,也受伤不轻,但现场并未发现副驾驶成员。
我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我认得这辆车,之前曾见金寺释迦拉杰上师经常乘坐过。死去的人叫释迦持明,是拉杰上师的弟子。当然,副驾驶乘坐人肯定不会是释迦拉杰。”老魏指着车子解释说道,“拉杰上师今早正与张先生正在谈论寺庙改建事宜。”
我从资料说听闻过释迦拉杰上师的圣名,是位德高望重的尊者,名声极盛,在尼泊尔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宗教地位,在尼泊尔,任何人都不会忽视金寺的影响力。
当即心下了然,这可能也是他下车查看情况的原因之一。
老魏在一边拨打报警电话,一边示意季然回车等候。
释迦一族人口凋零不复大族气象,然后却依然在佛学界享有卓越声望,直觉告诉季然,这事绝不是一场谋杀案这么简单!
没想到刚到尼泊尔,就遇上了这么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