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谷由的卧室,白枫手中多了一卷《镇州行商图》,这是谷由嘱托他四年以后一定要来镇州完成的事。
紧握着手中的图卷,白枫不知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谷由的要求。
其实这件事应当交给吴雨晨,或是谷轻心来完成才是最好的,他只是靖学门院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着实难堪此大任。
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谷由的卧室,白枫长叹一声将图画收入纳戒之中,还是脚步沉重地向前厅灵堂走去。
离灵堂还间隔有几间长房时,白枫忽听见灵堂放心传来嘈杂的喧哗声,似乎有人在闹事。
想到谷由对自己所说,白枫猜想怕是梅鹿带人,前来落井下石了。
白枫加快脚步向灵堂走去,喧哗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
“各位还请看在我梅某人的薄面上,不要在此喧哗了,有事还等七日灵堂摆完,各位再去我仙盟,我必给诸位一个交待。”
“狗屁!你们仙盟那个不是串通一气!如今这不男不女的畜牲,害得谷府家破人亡!还敢跪在两位谷仙首灵前装模做样!简直令人作恶!她不配!”
“对!她不配!”
白枫刚走到灵堂,庭前已经聚集了许多前来吊唁的修士。而众人中间,站着许多形形色色的华贵大商在破口大骂。
他们都是受聘管理谷家在镇州各个家业的行商老板,大多没有什么修为或修为低下。
谷家产业极广,涉及材、米、油、衣、酒、器、药等等。
这些受着谷家恩惠在各个行当如鱼得水的老板,如今齐聚一堂。本该是拥护谷轻心的他们,却面红耳赤地辱骂着灵前跪拜的谷轻心。
纵然他们身穿的华贵衣衫,却全然没有正经商人的样子,更像是市井中的无赖泼皮。
而在谷轻心身前维护她的人,脸型微胖,眼皮臃肿,皮色棕黄,鼻大唇厚。相貌虽说有些丑陋,可整体看来,确是个稍显和善之人。
他当着众位掌柜面前,操着标准而壑山官话解释,道“诸位,你们听的都是镇州谣言毫无根据,怎么能以谣言审断我侄女配不配留在谷家呢?”
那庭前形形色色的行商老板中,站出了一个衣着华贵的胖硕男子,向梅鹿质问道“谣言?梅仙总,那我请问你,摘星楼中是不是这个畜......”
畜牲两字刚要说出口,站在庭前的梅鹿一眼怒视来人,那胖硕男子吓的一顿,随之立马改口道“是不是谷轻心,将赵霆放跑了?”
梅鹿道“当时十重古楼只有谷侄女一人,她一人敌不过赵霆情有可原,怎么能说放跑了?”
“笑话。”衣着华贵的大商中又站出一个彪悍的精壮男子道“谷轻心在谷府修炼那么些年,据说是深得谷副仙总真传,还能于靖学门院的吴雨晨打做平手。你说他打不过赵霆也就算了,居然连牵扯也做不了,让他在那么短的时间跑了?我看分明就是她见赵霆长相俊俏,串有私情才私自放走的赵霆!”
“没错!谁不知道她生性淫荡,五年前就是她拖着谷家的关系,让那个男宠赵霆进了仙盟!当年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真当大家都忘了吗!而起她年纪轻轻就能做出那些龌龊事,名声之差,众人有目共睹!”
人群中的辱骂声又不绝于耳,将谷轻心骂成**荡妇,全然不顾现在是不是在谷勇、谷毅二人的灵堂前。
“你...你们...”
众人齐声骂道,台上的梅鹿,又怒又惊地看着台下人众人怒吼。众口铄金,他一时却不知如何反驳。
“你们说我做了龌龊事?你们倒是说说看,我做了什么龌龊事了?”
听着庭前越骂越离谱的污言秽语,一直跪在堂前的谷轻心缓缓站起身子。
他摆出无比的威严之态,看向庭前胡乱侮辱她的众人“我本念及兄长祭日不愿多生事,可如今你们在我哥哥灵堂前大放厥词越发过分,今日你们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休怪我不留情面。”
这前来闹事的商人都些没有什么法力的凡人,见面前的谷轻心出言威胁,大部分人便怯怯地向后退去,再不敢说话。
只是总有些不怕死的人来当出头鸟。
一个身披貂皮的老板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指着谷轻心的鼻子,便道“你当年背着家人和数名男子整日撕混在一起,镇州早有传闻,还......”
还未言完,那老板指着谷轻心的手指,在众目睽睽之下已被谷轻心断为两截。
老板一时还未发现,等瞧见眼前的手指已经断开,鲜血不停从断指处流出时,他当场吓得凄惨大叫。
然而断指的老板还没叫出多少声音,他的叫声戛然而止。
随后只见他猛地捂住嘴倒在地上,只发出模糊的闷哼声,手指缝隙中咕噜噜地直流鲜血。
而就在他跪倒的前方,一条鲜红的舌头和一根断掉的手指正躺在一起,不时还微微颤动。
在场众人大惊,尤其是聚在一团本是气势凶猛的商人们,顿时被吓得如受惊的鸭子,只顾向四周退撤,谁还管正在地上惨哼的老板。
而此时堂前的谷轻心冷冷地将身旁千缠丝上的血迹擦去,极具威胁看着众商人高声怒道“拿不出证据!就闭嘴!少在这里拿子虚乌有的事说道!而你,谷家三阳粮铺的掌柜,看在你给为我谷家做了两年事,又在兄长灵堂前,今日便只取你一条舌头、一根手指,日后再敢胡言乱语以讹传讹,我必不轻饶!”
这一番话说罢,谷轻心若雄狮般向前厅众商人一望,原先气势汹汹的商人们此时被吓得脸色惨白,什么话也不敢再说。
谷轻心道“你们为我谷家旗下做事,自该以与我谷家共存亡!可尔等趁我兄长祭日,联合向我谷家发难!若以为我谷家无人,可任人欺辱那可打错算盘了!”
说罢,谷轻心一步一威严地走向地上打滚的老板身旁,向着商铺老板们怒斥道“听好了!家父受奸人所害闭关修养,我两位长兄因公身亡,现在我便是镇州谷家家主!我不管是不是有人教唆你们前来闹事,还是其它。今日之后,若你们再敢如此以下犯上,他便是你们的下场!”
言罢,谷轻心轻颠一脚,将身下蜷缩的老板踢得口吐鲜血,飞撞向聚在一团瑟瑟发抖的商铺老板当中,摔得众人连连哀嚎。
谷家家业极大,若家主孱弱无能,又如何能平服这些混迹各行业的人精。
外界以往只知道谷由貌若尊神常人不敢直视,乃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仙盟副总。
而大少爷谷毅壮硕不怒而自威,二少爷谷勇掌管军备英勇无双,都是极具名望的仙首。
二人无论谁,都是接掌谷家的绝佳人选。
只有一个大小姐谷轻心,明是女子却生男相。如此不阴不阳,自幼便常年闭于家中,直到年芳十八时才被许出门。
然而却不过一年时间,便又被关进谷府。
如此坊间便有好事者,长传其以男相专勾引黄花女子淫乱。又传言道其好引龙阳之士,日侍五夫,荒淫无荡。
又说其为人更是矫揉造作,娇气任性,丝毫不得谷家半点风范。
谷由虽常派人辟谣,可这等无稽之谈的事,却不绝于镇州百姓之耳。
所以,当听闻谷家谷由、谷毅、谷勇三人皆已死伤,如此庞大的家业中,便有心怀不轨之人便想乘机发难,从中取利。
可他们没想到,谷家大小姐谷轻心并非传言那般不堪,而是是果敢狠诀之人。
其威严气场,即使他两个哥哥加在一起,也未必及她。
商人们被谷轻心气场震慑,各个吓得双腿瘫软跪倒在地。
忽有一人磕头认错后,所有商人顿时跟随,纷纷磕头如捣蒜般认错服软,再不敢直视这位谷家的新家主。
看他们如小鸡啄米般磕头,谷轻心厌恶道“今日你们要跪的不是我,而是灵堂前的两位兄长。”
说罢,谷轻心将路让开,所有商人连忙低头哈腰,甚者连滚带爬地扑在谷毅、谷勇二人灵前跪拜。
“不亏是谷由的女儿。”
站在灵堂旁看见这一切的梅鹿双眼眯作一条直线,看着跪拜在谷勇、谷毅灵前的一群废物,默想“想来用这些凡人压住谷轻心也不现实。”
想罢,看向前厅中已经前来吊唁的几位仙首,诡异一笑。
梅鹿在谷轻心身后,她未能注意到梅鹿的冷笑,可身在前厅人群中的白枫却看得清楚。
仙盟之中但凡倾向于谷家的仙首,以尽数关押去了刹狱楼。如今前来的,哪能有诚心吊唁的。
果然待商人们惶恐地祭拜离开后,楚咎然、李困两位仙首身着白衣向灵堂走来。
他二人未为看谷轻心一眼,也未理会谷轻心的恭身礼,径直走向灵堂前,取香拜了三拜。拜完话也不说,转身便离开,也未管谷轻心正在恭身回礼。
见着二人虽然行为粗鲁,却没有找茬的意思,白枫还以为自己错怪了二人。
“楚仙首、李仙首,你们二人这是何意!没看见谷侄女向你二人行礼吗?怎能在灵前如此无礼!”
看见梅鹿开口发话叫住二人,白枫明白,梅鹿是准备和两人演一出大戏了。
果然,梅鹿一叫,二人便开始搭腔。
楚咎然未看谷轻心一眼,只对梅鹿道“我二人只是来祭奠谷毅、谷勇,仅此而已。”
梅鹿愤愤道“谷侄女作为谷家家属,向你二人行礼,你们自然需回礼,怎么会如此不知规矩,向我谷侄女回礼!”
此时李困接言道“她?也配是谷家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修士的目光一时间全部汇集在李困身上。谷轻心也因他这一句话,神色有些微动。
见众人反应已到,未等谷轻心说话,梅鹿暗笑着冲上前一巴掌扇在李困脸上,怒斥其道“放肆!你难道不知谷家在镇州世代为副仙总,如今谷由修为被废,等谷毅、谷由二人丧期满,谷轻心便是镇州下一任谷副仙总,你岂敢对副仙总这样说话!给我道歉!”
看着李困低头头满脸不愿,梅鹿又是一巴掌扇在李困脸上,打得他口渗鲜血,道“道歉!”可即便如此,李困任然不服,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正当梅鹿提手欲扇第三巴掌时,谷轻心发话了“李仙首,你既然说我不配做谷家人,有何缘由我倒想听听。”
见谷轻心上套,梅鹿方是冷笑,一转脸面向谷轻心时,却已是担忧的神色道“谷侄女,你管他有什么缘由,理他作什么,一个司农仙首,除了钱什么也不懂。”
“我确实只是个管城中商行的司农,可是也知道,谷家变成这样,谷轻心有重大嫌疑,未洗脱嫌疑前,她如何配称为谷家人?她如何配担任仙盟副仙总的职位?”
李困双眼与谷轻心对视,丝毫不惧她神态中与生俱来的威严,那种正义凛然的神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与梅鹿狼狈为奸的奸诈之人。
因此谷轻心并未恼怒,只问道“你倒说说看,我如何不配?”
李困冷笑道“其因有三!一,四年前你因祝廉一事与谷副仙总不和,曾说过要与副仙总以断绝父女关系。而四年来,虽在家中,可你并未与谷副仙总有过任何交际,是也不是!”
闻此陈年往事,谷轻心微微皱眉,却只能道“是。”
李困继续道“二,阴阳九锁玄镇就算徐永、赵琳、楚咎然三人未真正进去过。仙盟知其奥妙者,除了谷副仙总与梅仙总外,只有你曾央求梅仙总带你进入其中,也就是说,你知道阴阳九锁玄镇的秘密。而我们与相柳阵大战时,朱楼主被困试楼的阴阳九锁玄镇中,当时你身在十重古楼,是也不是。”
当年谷轻心确实趁着梅鹿对自己的喜爱,任性要求他将自己带入试武楼中。此事她也无法辩驳,也只得道“是。”
李困轻哼冷笑,楚咎然接着李困的话,接着道“三,也就是方才那些商人所说赵霆之事。那么麻烦谷轻心,你能否当着众位仙友的面,将这些疑惑给大家一一解释清楚。为何你在摘星楼中,要放过赵霆?为何用梅仙总对你的宠爱进入玄镇?既已与谷由断绝关系,为何选择留在谷府?”
问完,楚咎然神色轻挑地望着沉默不语的谷轻心,又望向庭间众人,言语疑虑地道“可是因为继承仙盟副仙总这个职位,或是为了整个谷家家产,所以你才选择留在谷府,顺道将与谷副仙总说过那些恶毒誓言,选择性的忘之脑后?”
李困、楚咎然二人句句直逼要害,显然有备而来。而这三件事件件都是谷轻心与此次仙盟之事的厉害疑点,且件件都直戳谷轻心隐私,件件都不是轻易便能解释清楚让人信服。
纵然谷轻心天性强硬,可毕竟处事未深,此时被仙盟同僚当着众人面如此咄咄逼人,不免一时哑语。
白枫见谷轻心的脸色已略有惨白,双唇微张却难开口回应诸事。
而李困、楚咎然二人见谷轻心默不作声,正想要乘胜追击时。
“你们要不要点脸了!”
白枫听得这声大呵是在自己身旁传来的。
随后自己的左手被一股强劲猛地拉扯,双脚还未走动两步,便从人群中半飞着被拖拉到了众人面前。
脑子甚至都还没适应这样快的场景变化,便已和身旁的陈鸣,与李困、楚咎然对峙起来。
陈鸣拉着白枫的手臂,气势高昂地高调道“两个大男人,欺负个一直待在家中的女子,还要不要脸了?我哥们白枫受命于谷副仙总,秘密参与此次仙盟失窃案全过程,就在刚才还去了谷副仙总的卧房,与他老人家促膝长谈许久。你们有什么问题,别冲着谷大小姐,冲我哥们白枫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