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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衣角

    贪、嗔、傲、赌,是这样的人即将吧仙盟从谷由手中夺下来吗?

    再看那肖黎,客气地挥手道别后没再看白枫一眼,推囊着挤进赌桌的人群中。

    这些除非都是肖黎装出来的,不然白枫绝不会相信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可对一个明天就会离开镇州的人,肖黎有必要装出这样愚钝的样子出来吗?

    若真是装的,肖黎这个仙首也太可怕了。

    可惜,这一切背后究竟有没有一只手在推动仙盟之事,白枫已没有时间去深究了。

    毕竟已经知道吴雨晨与陈鸣在白卉苑。

    只等明日谷由服法城门一开,三人便会离开镇州。之后镇州仙盟会发生什么,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了。

    这个赌坊里正在大杀四方的肖黎已不再是白枫需要考虑的。

    倒是现在被老李带人拖走的十七,让白枫心生怜悯。

    毕竟在十七这个年纪时,白枫也在遭遇类似的事。一个人要是遇见有个年纪相仿又遭遇相同的另一人,很容易便会产生亲切感,白枫也不例外。

    “喂!老李!等一下!”

    白枫高声喊住几人,拿出一副还算威严的架势走过去。

    老李刚刚被肖黎一顿臭骂,心中的火气还没消,本想找个地方拿十七好生发泄一番。可这时侯身后传来只呼的高喊,心里更是不爽快。但一转身看来人是之前与肖黎一起的白枫,又不得不将怒火压下,摆出客气的笑意迎道“白枫少爷,不知有何贵干?”

    白枫说“这小厮犯了什么事,要把他打成这样?”

    问到这个,老李眼神似有躲闪,手肘悄悄蹭了一下身后的壮汉让他代为回话。

    壮汉也懂事,立马替老李回答说“禀少爷,这小厮今日结工钱的时候不老实,偷拿了张一金髓的兑票,主簿这才领我们将他捉回受罚。”

    之前在靖学门院买一些天材地宝都是以金髓为单价,所以白枫对金髓这东西的真正价值本不是很懂。直到跟着龙思氓走了几次兑泽村落的商铺他才知道,一两金髓可以抵得上一家三口农民两年的口粮。

    这一两金髓,对没有修为的小孩来说绝对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壮汉手上浑身瘫软的十七,听到这句话,发出微弱而艰难的声音辩解“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是我的......”

    李主簿被肖黎臭骂的怒火本就没地方发泄,十七这一顶撞,倒正给李主簿发泄的缺口。

    二话没说,李主簿便抓住十七糟乱的头发把他的脸提起来,挥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十七满是血痕的脸上,随后大骂道“狗崽子,你的?你怎么不说这赌坊都是你的?偷拿库房的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一两、二两银髓我也就不跟你计较,这次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那么多,现在还给我还敢狡辩!”

    十七被一巴掌扇得半脸血红,眼眶泪水虽不争气地流下来却还是一脸不驯服,憋足劲怒目大喊道“本就是客人赏我的!你们之前抽五成,后又改六成,今天直接要拿八成走,我不过算了笔账,将之前的都补回来罢了!”

    李主簿如同听了个天大的大笑,在昏暗的火光下笑得面目狰狞,又是一掌击在十七胸口道“能让你进到赌场有口饭吃已是恩赐!你还敢跟我们算账?”

    十七身子骨本就瘦弱,被李主簿扇着两掌后,口中鲜血直流,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被李主簿提着头发,双眼中已全是血丝,却还再发狠地盯着他不放。

    可这种毫无威慑的发狠,只让李主簿更起兴致,贴纸十七地脸半笑半威胁地反问道“怎么,不服是吗?”

    抬手正想再扇一巴掌时,手腕却忽然像被钢筋扣住了一般。

    转头一看,正是白枫出手制住了这一掌。

    对略有惊讶的李主簿,白枫出言安抚说“一个没有修为地小孩,有时候不懂事没必要下死手,今日的事暂且算了吧。”

    说着白枫将李主簿还在暗中使劲的手硬生生扣下来,从纳戒中唤出四枚金髓放在他掌中又说“今天兄弟们都受累了,拿着买点好酒。”

    白枫出手李主簿已有些惊讶,抬手就是金髓,更让他深感意外。

    在天蛇帮里,没有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

    金髓到手,李主簿本是僵硬的手立马松软下来,脸上的阴沉一转,笑盈盈道“白少爷的话,我等哪敢不听。”说着示意身后壮汉将手中奄奄一息的十七放下,带着三人对白枫恭身行礼后退,边退还悻悻瞥了眼地上的十七。

    听到十七是因为偷窃被捉,白枫本是不想管这件事的。

    奈何李主簿下手实在太狠,这孩子年纪还小,又是独自出来做事,白枫实在于心不忍这才出手。

    然而扶起地上瘫倒的十七白枫替他把脉时,他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李主簿的两巴掌扇没留任何手,完全冲着打死十七的力道去的。

    第一掌打在脸上,灵气贯穿冲荡十七头颅,现在里面已到处溢血。

    双手与双腿淤青一片又一片,光是骨头都不知道被打断几根,也难怪看着全身瘫软。

    衣衫拔开,近乎皮包骨的胸口,看断裂的肋骨尤为明显,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势更是致命。何况本就断裂的骨头,被李主簿一掌打下,直接戳到他的五脏六腑,所以口中鲜血才不停直流。

    他活不成了。

    白枫闭眼暗叹,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若是自己不犹豫那片刻,提前阻止李主簿打那两巴掌,他应该还有一线生机的。

    “谢......谢。”

    十七颤颤巍巍的声音发出来,可双眼已经失神了,血入侵眼孔,他现在应该什么也看不见了。

    “没有......对不起,你现在......活不了多久了。”

    白枫将这句话说出来,脑中回想起万卷藏书阁时,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也是一个和十七差不多大的同伴,也是即将这样死了。往日苦楚如今回想,心中不禁难受起来。

    地上十七想将拿着兑票的手举起来,可怎么也使不上劲,拼命使劲,越发的颤抖也只能将将抬起半个手掌的高度。

    “求求你......骰子......街,最西......边的屋子,十九......进去......熄掉...”

    看向十七颤抖的手,白枫伸手还没接住。颤抖的手已徒然下落,摔在坚硬的地上便再也不能颤抖动了。

    十七的脸血迹满布,血红的双眼还睁着,鼻尖已失了气息,瞳孔本就暗淡的神色也彻底消失。

    他死了。

    整个腾蛇赌坊中人声鼎沸,不断有高声大喊‘买定离手’的人,或是齐声呼喊‘开大开大开大’,即使有往来的小厮瞧见这个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十七,也不过提着手中的木托盘赶紧离去。

    默默掰开十七紧紧握住的手,里面攒住的兑票已经被捏得稀巴烂,没办法去钱庄兑换成金髓了。

    仅仅因为一金髓,这种在白枫眼里,不过半株灵草、两三块矿石的事。却正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让这个比自己不过小三四岁的十七,被活活打死了。

    没人在意这个赌坊小厮的生死,除了白枫罢。

    白枫好像明白,为什么自己送给龙思氓舒长楼的珍贵衣衫时,他会用那种口吻对自己说话。

    民穷丰岁或无食,此事昔闻今见之。

    这个世界,比自己预期的好像还要糟糕些。

    万卷藏书阁五年间,好算衣食无忧,比起十七白枫幸运多了。

    用玉如意唤出阶梯,白枫抱着十七的尸体走出腾蛇赌坊。

    一出阶梯,高高的柜台上加点了一盏油灯,胖掌柜正在上面看着《乾坤图鉴》。

    见白枫冷漠地抱着一具尸体上来,他认出那是十七。放下手中的书籍,胖掌柜一改之前对白枫的态度,略有试探地问到“这孩子死了吗?真是可惜,他是个机灵的孩子,本还想让他来我的钱庄搭把手。”

    拖着十七的尸体白枫将玉如意还给胖掌柜,一言不发。正要走出钱庄,胖掌柜从手中唤出了一张凳子立在白枫身旁道“把尸体放下吧,他和我还有些交情,身后事交给我。”

    顿足思索片刻,白枫将十七放上凳子,随后向胖掌柜问到“您知道十九吗?”

    胖掌柜走下高高的柜台,打开台下暗阁走到十七身旁,检查着他的死因,才慢慢回答白枫道“在破衣角,骰子街西边最穷最乱的地方,他和他的妹妹十九住在最里面的一个破房子里,唯一亮灯的那间屋子就是,很好认。”

    “多谢。”

    白枫微微点头道谢。踏出钱庄,庄里又传来胖掌柜的声音提醒道“进去把灯息掉,这是他和他妹妹之间的暗号。”

    在镇州天蛇帮管控的这一小点地盘上,破衣角是个特殊的存在。

    这里居住的并不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歹徒、邪修,而是镇州中无家可归之人的聚集地。算是镇州仙盟额外划给天蛇帮的领地,用于处理城中乞丐、流浪汉的居住问题,以免影响镇容。

    骰子街的景象已与镇州城中歌舞升平的美景相差甚远,而破衣角与骰子街相比,又是可谓云泥之别。

    夜晚已经昏暗,而在破衣角中,却显得尤其黑暗。

    两旁几乎只能起到遮蔽作用的低矮住所里,白枫还能看见皮肤面目疮痍的流浪汉。地上杂碎不堪的道路,中间已经被走成泥道,两旁还能依稀见到几百年前的地砖。

    眼前所见,除了破败便是黑暗。

    沿着路一直向内走,沿途屋舍依然破旧,空气中时不时还能问到腐臭味。

    到底这里才是真实普遍的世界,还是在九蛟客栈外所见的岁月静好才是真实世界,白枫有些恍惚。自被带到靖学门院起,他接触到的都是仙家所创,年幼时普通人的日子早就已经模糊不堪。

    眼前的种种让他回想起当年在华缘村中的很多场景,好像与这里与年幼的记忆更为相似。村人居住的茅草屋不算敞亮,到了夜晚,能起灯明火的地方也不过寥寥几处,就像现在行走的破衣角一样。

    快到街道的尽头,漆黑的道路上,终于看见那间唯一亮起灯的房子。

    那间房与其它的相比完整很多,破窗户、旧木门以及修补后还算完整的屋檐瓦片。在这片地段的房子上能有这些东西,已经完全算得上‘豪宅’级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