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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乱起

    “陛下,我大姜王朝自圣太祖打下江山至今,不过一百二十一年整……”

    急促的风声带着平治帝最喜爱的九龙白玉香炉飞过来,啪嚓一声落在地上,白玉碎渣飞溅而起,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或是被划伤面庞,或是划坏朝服,除了进劝的文相温致远依旧是笔直的跪着之外,全都禁声如鹌鹑。

    “陛下,仙丹炼药,长生之术,本就是镜花水月,实为虚幻,还请陛下您早日回头。”

    温致远虽年过五十,却是越发的温润如玉,却带着文人的执拗,精致的面庞,瘦弱的身子跪的笔直,慢动作似的捡起来旁边大臣刚刚失手掉下来的笏板“刘大人,在精致的雕工,也不能挽救白玉有痕。”

    “长生之术,本为虚幻,世人皆说神佛天道,可有有谁真的见到过神佛,谁又真的见过神佛显了真身,又救了哪方苦难?再退一步,陛下,您追求的长生之术,细数过来,有多少人活的过耄耋,又有多少人能过期颐?所制丹药也不过就是水银毒品之类的,透支着未来的生命,来壮此时的气息,此实为不妥之举,还望陛下早日脱离此道,重回朝政。”

    “请陛下早日脱离丹药之道,重回朝政。”

    “请陛下早日脱离丹药之道,重回朝政。”

    一派人马的跪地,丝毫没有劝回龙椅上的平治帝点头,反而是令他更加的愤怒,右手捂住了胸口,人剧烈的咳嗽着,大太监袁阿海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条白色的帕子,递给平治帝。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平治帝的面庞异常的红润,红润的都妖异。平治帝无力的伏在条案上,声音嘶哑的说道:“温致远目无君上,罚俸一年以示警戒,退下吧。”

    “陛下”

    “退下,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陛下,臣今日上朝来,便没打算活着回去,死臣不怕。”温致远站了起来,一改之前的温文尔雅,眼神儿风力如刀:“细数前朝历代亡国之君,有多少是因为追求长生之类的儿去的?出事儿的又有多少?”

    整理干净身上的朝服,温致远双手高举过头顶,神情带着虔诚,“今日,臣已死进谏,算是全了先帝的知遇之恩,陛下,臣以血请陛下回头是岸,如先皇所说,天子昏聩民遭难,如不回头,灾难才只是开始,这只是开始。”

    静,太安静了,静到只有水滴落地面的声音

    最是文雅,掌控了大姜王朝三十年的温相爷去了,为了报先帝的知遇之恩,他以命相谏

    勤政殿朱红色的盘龙大柱,温相爷站的笔直。滴滴献血滴落在男人的衣襟,而他的胸腔则是已经被金龙五爪穿透。更多的鲜血从龙之五爪出喷出,最后滴落在地面之上。

    平治帝一连叫了数声的晦气。这也算是给温家的倒台画上了起始点。

    平治九年初冬。

    又是一个大臣叫着冤枉被力士扒了朝服拽出去,温家在朝堂的势力算是彻底的拔出干净,此时的朝堂,成了以新文相林如海,和辅相刘君昊,和定武将为三足鼎立。看着这不属于自己的人被拉出去,一众大臣在那儿高声的喊着陛下圣明,结束了大朝会。

    可能这就是树倒猢狲散吧,距离温相爷死谏过去仅仅才半月有余,温家的残余势力就像是那剃光了毛儿的小绵羊一般,跳进了狼群里面,土崩瓦解。

    文相温致远和炼丹,长生,一样成了朝堂不可触及的一个话题。

    平治十年,初秋

    虽说是已经进入了秋天,但是这夏日的酷暑,真是半点儿都没有要终止的意思,秋老虎越发的厉害了。说起来也不知道怎的,这一年的夏天,都格外的热,从刚刚过了四月,天儿就已经热极了,

    热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则是今年,居然没有下雨。一场小雨都没有下过

    眼看着,河水干了;树叶儿枯了;大地遍布裂痕。更甭说地面上的庄稼了,成片的枯黄、干死。

    温相爷最后的话被传了出来,同样的,最终也还是应验了,天子昏聩民遭难,如不回头,灾难,这才只是开始,只是开始。

    贫瘠干裂的黄土地之上,一个衣着破落补丁摞着补丁的老汉蹲在地头上,神情很是凄苦,黑漆脏污的手擦了一下脸庞,抬起眼来四下里看了一下,可是这四周,却并没有什么他想看见的,老汉的唇上,干裂的满是死皮,布满沟壑的面庞上滑落一滴泪,滴落在地上,只是眨眼的空儿,那滴泪便已经不见了。

    人站起来,身子不稳的晃了几下,老人的唇中,不清楚的讷讷着:“哎,完了,什么都完了。。。”

    苍老且佝偻的背影慢慢的走着,那仿若是瞬间被收走了所有活气儿的老人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的消失在田地间

    平治帝,继位至今,不过十载光阴,可沉迷炼丹术和长生之术,却已经超过八年,每日里,不是和国师乌道人讨论长生,或者就是吃乌道人送来的所谓的仙丹,要不就是在进行着什么诡异的法事。

    恰如老百姓所说,江山社稷,又怎如仙丹一颗

    踉跄着推开破损的栅栏,李老汉踉跄着走进屋子,叫了两声老婆子,可是应声的却是半点儿也无,先开水缸上的盖子想要舀口水来喝,水瓢碰到水缸的摩擦声却是那么的刺耳,李老汉像是受不了那声音似的,人打了一个激灵。

    水瓢落在无水的水缸里面,摔成了几半儿

    手扶着墙,李老汉慢慢的挪进四处漏风的房间,此时的房间里面,弥漫着一股恶臭的气味,但是李老汉却好似是嗅不到那味道,步履蹒跚的挪到了床边,双眼无助的看着土炕上那眸子紧闭的老妇人。

    “老婆子啊,今儿我又去地里了,那最后的几颗苗子也死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那老道说的。”老汉双脚相互的一踩,一双破洞的鞋子落在地上,老汉爬上去,手拉住了老婆子的手。

    这一摸,老婆子的手上就落下来一块腐烂的肉,漏出里面枯黄的骨头。

    这人才去了几天,就这样了,老汉看着手上的烂肉,浑浊的眼睛流出来一滴清晰的泪,在沟壑的脸上,慢慢的滑落。想要把那肉给贴回去,却也只是无用之功罢了,只是,老汉把手挪开,那片肉便掉了,除了那片肉,还有更多的肉被带下来,最终,老汉无奈的叹气,他最终还是无力的松开手。

    最后的精神,仿若又看到了那曾经的一幕。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又想起来那天的那一幕。或许是再后悔吧,后悔他没有带着老婆子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而让那三个大钱的一卦实现了。

    那是平直八年初,夏雨初至

    一衣衫破烂却也还算整洁的老道从村口走进来,走家串巷的吆喝着神仙一卦,不灵不要钱,这老道,常年游历在这里,而且卦也是很准的,价格也便宜,只要三个大钱儿就可以和他问上一卦,因此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他们也都会找着老道算一下的。

    因此,噩梦醒来的老妇人在早晨起来,就一直在等着,老道刚刚走到他们家门口儿的时候,老婆子叫住了那老道:“周大师,给我们家算一卦。”

    把人请进家,李老婆子摆上了一盆子新鲜炒来的花生葵花籽儿。

    老道对着老妇人稽首:“信者想要问什么。”

    “我夫妻二人,无子无女,想问先生一个身后之事。”

    “为何要问这个。”

    “大师,实不相瞒,老婆子被噩梦吓醒,醒后便一直心绪难平,故而一直在等大师过来。”

    “什么梦。”

    “老妇人的家里摆上了两口沁血的红棺材,九根白色的蜡烛排成一排在燃烧着,一个青色的大碗放着一碗黄土,插着三根香,香却是灭掉的,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棺材盖子被打开了,里面是我老头子和一个黑漆漆的人躺在里面。然后棺材被盖上了,最后就是深深地黑,深深地,走不出来的黑,一直到鸡鸣声传来,我才被我们家老头子给我叫醒的。”

    老道从听见梦境之后,他的神情就不对,人看着老太太和老头儿的面庞,已经看不清了,这样的面向只有是没有未来的人才能有的,换个说法就是,将死之人。

    老道怀里摸出来几枚红线串着的几枚铜钱,解开红线,把铜钱放进了一鲜绿的龟壳里面:“信者对着铜钱吹一口气。”

    气落,龟壳便已经裂开一道

    老道动作一僵,却也还是继续的算起来,看着那几枚落在桌子上的铜钱:“信者,老道我说话直,要不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老道此次不收信者的卦钱,但请信者听老道一言。”老道粗糙的手摸着龟壳上的裂纹,这可是跟了他几十年的龟壳,如今就这么裂开了。

    “老神仙请讲。”

    “鲜血染棺,寓为冤死,棺内,尔夫妻二人,此更为不吉,九根白蜡烛排成一排燃烧,意味着是有去而无回,碗内黄土插香,实为祭拜,然香没有点燃,更是不吉利,香火明亮是吉,暗则凶。你这香不着,为是大凶之最。还有刚刚,想必是两位也看到了吧,这颗龟壳也炸了纹,龟壳这三格为天地人,周边十格为十天干,底部十二格则为十二地支,合起来就是八卦的三才,天干地支相对应,而这一道裂纹,恰好就炸裂在了天地人三才,而裂纹的两头又恰好连着死卦。”

    听着老道的话,老两口脸色惨白,老婆子更是直接的跪在了地上:“大师,大师,求您给我夫妻一个救命的招数吧,我夫妻二人虽无后人,却也才五十来岁啊。”

    老道探口气,把自己面前的清水递给了老汉:“来写一个字儿吧。”

    老汉叫李老根,他会写的字儿也不多,在听见了老道的话之后,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根字。

    这个根,写的很畸形,老道看了好久之后,人无奈的探口气:“李老汉,收拾一下家里的值钱的物件儿,赶紧的离开吧。你这个字儿,断了根或许才能有根,离开或许就是老天爷给你留的最后一条出路。”

    老道的神情很是复杂,看一眼呆住的老两口,他慢慢的收拾起来龟壳和五枚铜钱,细致的用红线绳给拴起来,向着外面走,迈出李家大门,伸手挡住那刺眼的阳光。

    “江山社稷,皆不如仙丹一颗,何止是荒唐,天子无福民遭难。天子无福民遭难。天子无福民遭难。”

    大喊了三声,老道直接的向着那不似往年苍翠的黑岭子老山上走了上去。

    好一会儿,老婆子才反应过来:“老头子,咱们还没给算卦的大子儿呢。”

    李老汉摇摇头:“不用给了,老道临走前已经说过了,他算卦,有三不收,一不收苦难钱,二不收恶钱,三不收死人钱。”

    死人钱,死人钱。

    李老婆子仿若是天都塌了。

    但是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来,甚至在秋收的时候,比往年还多一点儿。但是那老道,却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后来还听说老道进了那号称进去就出不来的黑岭子老山里面去了,老两口只能无奈的探口气。

    卦不准就不准吧,怎么还上了那老山呢,那里面满是猛兽,会死人的。

    只是这一卦,和老道的那句天子无福民遭难,却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入了李老汉的心里。

    从九年初开始,雨水就逐渐的少了。可是那个时候,谁都没有在意,一直到干旱彻底的打垮了他们的生活。

    李老汉去了,这个小人物,和之前死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不,应要是说区别的话,还是有的,以前的去的人,还有人给收敛,李老汉就送走了不少村里的人,而他,就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被人收敛的命了。

    如果没有,这间屋子便也是他们的阴宅了,活着的时候是阳宅,死了,就是他们的阴宅。

    “老婆子啊,那老道说天子无福民遭难,是不是天子无福咱不知道,但这老百姓的苦难啊我知道了。今年一年,颗粒无收,饿死的遍地是骸骨,如今你也去了一七,我……”

    这个老人,用轻到不能听清的话语,说着最痛,最绝望的话:“老婆子啊,你等等我,在奈何桥旁边儿等等我,就算是到了地下也要和阎王爷告一状。”

    李老汉紧紧拉着老伴儿手的手松开了。李老汉靠在墙壁上枯瘦的身子也摔在了炕上,绝了呼吸。

    又是一对儿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