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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粉饰太平

    文华殿内,风姿绰约的宫娥端上玉盘珍羞,摆放在石桌上。见到那宫娥,朱翊钧忍不住多瞄了一眼。宫娥向他投去一瞥,红着脸微微一笑。

    那名宫娥走后,朱翊钧枯坐着发呆。达生茶楼的见闻历历在目,他根本无心用膳。陪伴在他身边的,除去亲密的朋友孙海,还有西厂总管、“大伴”冯保。孙海明白主子的心思。他没有一点办法,只有干着急。

    “陛下……”却是冯保开了口,“咱家见陛下愁容不展,所为何故?”

    咱家?孙海暗想,冯公公,你虽然年长位尊、望日瞻云,也不至于在陛下面前如此自称啊……难道,朝中有重臣想协助潞王九千岁谋反的传闻,竟是真的,是冯公公您主导的吗?

    冯保是西厂总管,位高权重,此人狡黠诡谲,深谙逢迎之道,又因为万历帝自幼便是交给他抚养,太后于是赐了他“大伴”的称号,他从此更加猖狂。又因他总能蒙蔽太后和手下的目光,因此太后和诸阉对他都极为尊敬。而朱翊钧自幼丰衣足食,涉世不深,对这位抚养自己长大的“大伴”深信不疑,便把微服出宫的所见所闻一一详尽地汇报给了冯保。

    “冯公公,您事理通达,能否请您告诉孤,那么多君王建功立业,最后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多五个避讳的字吗(名字、年号、庙号)?娘……从小太后娘娘和张辅弼便说大明是治世,可是难道治世就是是这般光景吗?如果是这样,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翊钧说道动情处,话语声中透着极度的悲怆与迷惘,然而冯保却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谄笑道:“陛下,您尚未加冠,只要一心读圣贤书,您所期待的治世必然会到来。”

    “可是……”

    “陛下!咱家还有一事不明。”

    冯保此语,竟然打断了朱翊钧未说完的话!孙海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又是为朱翊钧感到生气,又是为冯保感到担心。

    年轻的皇帝却是毫不介意,毕恭毕敬地说道:“冯公公,有话请讲。”

    “谢陛下。为何陛下总是自称‘孤’,而非‘朕’呢?”

    没等朱翊钧答话,孙海已经插嘴道:“‘朕’字等同于‘我’,陛下说以此作为自称太过狂傲,而孤王、寡人,是取德孤道寡之意,陛下性情谦卑,这是他自谦之语。”

    朱翊钧会心一笑,向冯保点点头。冯保忽然厉叱道:“混账!你敢说什么‘朕’字等同于我’?”

    明代文字狱大兴,不少人说错一句话,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冯保这句话,把孙海吓得面色铁青,浑身战栗。

    朱翊钧连忙打圆场:“不打紧,不打紧,阿海是我的朋友。”

    “陛下,自古有多少贤德的君王,都因为宠幸宦官……”

    “冯公公,你说什么?”

    冯保话音未落,朱翊钧那温柔的目光,突然变得尖锐冷酷起来:“依你之见,朕应该如何呢?”

    “朕”这个字读得极重。冯保从来没有见过朱翊钧这样的神情,吓得不轻,几乎是颤抖着说道:“应该……应该……把这孙海……依……依……国法……处置!”

    他一挥手,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那人中等身材,相貌平平,虽不是宦官打扮,脸色却极为阴恻。朱翊钧和孙海都认得,此人是冯保身边的贴身侍卫,大内一流的好手,段熔。他也是除去“大内三魔剑”之外,皇宫中唯一有修气在身的侍卫。

    朱翊钧的身上,此刻似乎释放着某种神秘的气场。段熔正待出手杀孙海,忽然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

    “冯……冯公公……”他喘着气说,“这是……这是灵脉的压制!”

    “陛下!您真的是灵脉!”孙海激动万分,朱翊钧却愤然瞪着段熔,一言不发。

    所谓灵脉,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血统,拥有灵脉者,对仙术天赋异禀,不必勤加练习,便可大有所为。三千年来,拥有灵脉者不过七人,如今皆已证道成仙。如果朱翊钧在护宠臣心切的状态下诱发了灵脉的加速流动,从而发动一些基础的仙术,段熔是万万不可能抵御的。

    段熔见朱翊钧神色极为可怖,迟迟不敢出手。冯保强逼之下,他只有挥出一掌,蕴足修气,斜斜劈向孙海。孙海来不及躲闪,正闭目待死,忽然朱翊钧轻拈右手,打了一个响指。虚空之中,竟突然多出一柄长剑,拦下了段熔的掌击!

    段熔大惊失色,以为朱翊钧竟在瞬息之间通悉了“千里飞剑”的高级仙术,连连后退。定睛看时,才发现那柄剑竟是被一个穿青衣的少年仆从所执。朱翊钧那一记仙家惯用来发动高级法术的响指,原来是召唤他的。

    冯保望向那剑仆,只见他二十多岁年纪,剑眉朗目,面如冠玉,眉宇之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他方才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几乎是凭空出现,习武之人,即使身形再快,也没有这么高的功力。段熔的那一掌,也非凡铁能够接下。如此看来,皇上这名贴身侍卫,必然有仙术在身,所使用的宝剑,也是一柄难得的仙家法宝!

    “你的来历绝对不简单!难道……”

    段熔替冯保说出了内心的疑问:“难道你是萧深声的后人?你手上那柄剑,是不是‘寒闻落华’?”

    “不错,”少年剑仆答道,“在下贱名萧剑心,家父正是萧深声。”

    冯保与段熔皆骇然失色。

    萧深声是仙家九大宗门之一——淮南落神宗的嫡传弟子,手中宝剑“寒闻落华”法力无边。后来,他选择追随嘉靖帝朱厚熜,位列“大内三魔剑”,为嘉靖皇帝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享誉四方。

    嘉靖皇帝出走修行之后,隆庆皇帝朱载坖继位。就在大家都认为他会继续为大明鞠躬尽瘁之际,他却刺杀了太子朱翊釴,弃剑逃走。

    隆庆皇帝龙颜大怒,派出孙家兄弟追杀萧深声,最终将他击毙在荒山中。而那柄魔剑“寒闻落华”,从此便下落不明。

    想不到,如今萧深声的后人竟成了朱翊钧的贴身侍卫,还持有那柄魔剑!

    朱翊釴死时,朱翊钧尚未出世;可是,如此一来,朱翊钧甚至可以被冠以“大逆不道”的罪名!

    可是朱翊钧仍然垂着头,脸色阴沉。在场的另外四人都有些害怕起来。

    “好呀好呀,朱翊钧还没有出世,便想着杀兄夺权……”冯保大声叫嚷着,“反贼之子在此,段熔,把他拿下!”

    “得令!”段熔一抱拳,瞟一眼朱翊钧,挥掌便向萧剑心劈来。

    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一处。朱翊钧一动不动,孙海死死护在他身前。萧剑心毕竟资历尚浅,又没有仙术在身,片刻之后便败下阵来。段熔运足修气,右掌泛出金色的光芒,向着萧剑心劈下。萧剑心来不及躲闪,只好横过剑身,双手举剑格挡。

    想不到,段熔一掌劈下,魔剑寒闻落华竟被震飞出去,贯穿了万历未动筷的餐盘,深深插入了石桌中。萧剑心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眼看段熔下一掌又要落下,忽然有一股强大的力场,让在场所有人都动弹不得。朱翊钧脚下的青石地面,已然碎成了好多块!

    “陛下,您真的是灵脉!”孙海激动地大喊。

    “冯公公,陛下身上……有仙家血脉!要不要……要不要先撤退?”段熔神情紧张地看向冯保。冯保艰难地点点头,两人高高抬起脚,慢慢地从殿门走了出去。

    危机终于化解,孙海与萧剑心喜形于色。“陛下!”孙海笑道,“您果然是天命之子,注定要拯救苍生的!”

    可是这句话说完,朱翊钧却仍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面色肃杀可怖。两人终于感到了些许担忧。

    忽然,朱翊钧吐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萧剑心连忙扶住他,他的双眼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剑心,阿海,我……”他缓缓站起身,又扶着前额坐在地下,“我……刚才怎么了?”

    “陛下,你刚才帅呆了!”孙海满脸憧憬,“你……您……”

    “没关系,”朱翊钧微笑道,“我们之间不需要敬语。”

    “陛下,你刚才发动了仙术……”孙海激动得热泪盈眶,“救了我们大家!”

    “陛下,那是高级仙术,归魂大炼阵!想不到您无师自通,这么快便参悟了这么困难的仙术!只是您体内没有修气郁积,才会伤及自身。”平常不善言辞的萧剑心,此刻也说了许多话。

    “是吗?大家都没事,太好了……”朱翊钧此刻头痛欲裂,强撑着倦意望向放御膳的石桌,“只可惜了那么好看的姐姐给我端来的饭……”

    萧剑心走到石桌旁,拔起剑来,忽然惊叫道:“陛下!你快看!”

    朱翊钧和孙海抬头看时,不由得大惊——光可鉴人的魔剑寒闻落华,此刻已经变得乌黑。

    “细菌侠,这是什么意思?”孙海问。

    “陛下,家父的宝剑有验毒的作用。”萧剑心颤声道,“实不相瞒,这饭菜内含有剧毒……”

    “什么?在这宫中,竟有人想要谋杀我?”

    朱翊钧这才明白,原来看似宁静祥和的皇宫内部,对自己而言竟然也是危机四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萧剑心连忙挺剑起身,朱翊钧却摆摆手:“不必担心,我清楚来者是谁。这脚步声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