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大的船二十多米,船高首宽,有一大一小两面风帆。甲板上立着一座长条飞檐木屋,占据了三分之二。
“何时开船?”
“要是没人再上船了,下午就开。”
“到西宁城的话,这船费怎么算?”
“甲字号阁楼三百两,乙字号和丙子号套间分别是一百两跟八十两。
楼下通铺便宜,三十两一位,不二价。公子的马还得找人伺候,得另外加二十两。”
“二十两,你倒敢要。”
“公子不要觉得贵,您这马北地来的本就娇贵。吃的精细,住的也得干净。要是病了死了,我可得赔一大笔银子。
不过您放心,我老吴保证您的马到西宁城不掉一点膘。”吴老大收起烟杆,泛黄的牙笑着。
面前的俊俏书生也不打听打听,满城能开动的客船只他一艘。若是急着坐船出去,莫说翻了一倍,就算再来一倍也有船客。
一上午的功夫,满船客房已经住满十之八九。若非楼阁上中下对应的甲乙丙三个字头的客房太贵,岂会现在还没开船。
“最上面那间是甲字号?”陈恒往上望去,不过一平常青瓦木阁。无非四面围栏,能脚踩众人、目扫两岸,才挂着甲字号的名头。
“公子好眼力。别怪吴某多嘴,公子即便不缺钱也别订。”吴老大换上新烟丝,瘪了瘪肚子把余烬底火吹燃。
“为何?”
“前年船上有位公子哥要了甲字号,到了扶风渡上来一位贵客把他打出去了。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吴老大斜靠着木桩,吐出略显灼热的白烟。
他好心相劝,希望书生有点自知之明。也许在自家方圆百里算得上一方富贵,但出了门最好有些眼色,莫要招了惹不起的人、躲不起的祸。
“永安城还剩你的船能开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单单这份心思,也当你发财。”陈恒微微一笑,岂会听不出吴老大的言外之意。
“乙字房,把马照顾好了。”
“好嘞,乙字三号房,公子船上请!”吴老大接过银子验了验成色,高喊一声让船上的水手把人引上去。
说是乙字房,但并不大。屋内俭朴,收拾的很干净。一扇素面屏风挡在正中,把屋子分为内外两部分。
下午时候船开了,吴老大给河岸上的官差说了两句,楼船挂着风帆顺流东去。
趁着这般无事的功夫,陈恒看起千巧指。当初选择这门奇门异术,可并非是为了当什么神偷扒手。
双手作为人体最精巧的结构,有拿、握、撑、击四大功能。每只手的27块掌骨相互配合协作,可谓世间最精巧的机关。
千巧指不但能够让双手的灵活和技巧上提升一个级别,更是能够让每根手指随心行动。可以说一旦练成,十指如十心。
按照功法所讲,陈恒将右手的指骨、掌骨、腕骨一一脱开。忍着剧痛,将鬼见愁配好的黑玉膏敷上。
瞬间一股冰冰凉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灼热之气瞬间散去,更觉骨间有温和之气升起。包上纱布,等着三天后右手复原。
这算千巧指的第一步,接着还需拇指肚大小的珠子。待右手复原之后,用手指把珠子夹在指间来回滚动,等到滚珠而不见珠才算入门。其后根据各自天分增加珠数,可惜纸上没有写最多是多少枚。
相比于复杂的千巧指,九宫八卦步则全靠知识和身体配合。所谓太一行九宫,先走顺穿坎、兑、坤、震、复息于中宫,然后再从中宫至巽、乾、艮、离。
接着是逆穿,行走间可以夹杂拳脚散招。娴熟后,可不依九宫顺序,随意绕宫穿行。
陈恒记下九宫位置,开始练习,一周、两周……顺穿、逆穿……走过一阵后突然皱着眉头坐了下来。
钱良当时说他能记下每个方位,可却走不出来。陈恒如今能按照方位死板的走出来,却不知如何运用。果然没有师傅领路,一个人钻研这种功法太难了。
习练此功好比盲人摸象,只能死死记住,让身体有意识的按照功法记载行走。于是吴老大的船上,出现了这么一位奇怪的书生。走一步退两步,踏回原点,再前再后。
正值初秋夜半,天际高寒。新月如钩挂在天上,将江心、沙洲照得一片银白。同船的客人大多回到了房中休息,甲板上只剩三三两两的闲客。
吴老大躺着藤椅,鱼竿挂在栏杆上。他一边咳嗽着给烟枪换烟丝,一边瞅着那边走来走去的陈恒。
“我说书生,看着你走来走去我头晕。歇歇吧,钓个鱼多好。咳咳……”
听着吴老大咳嗽的声音,陈恒真担心哪天他把肺咳出来。如今这般习练也没进步,果真练武不能死记硬背,全靠一个悟字。
“吴老哥,你这钓了半天了,我也没见你钓上来一条。”
“你懂什么!”吴老大猛地坐起,灼人的眸子盯了过来,好像陈恒的话触及到他的禁忌一样。
“西宁江的鱼太狡猾,又不是我老吴的问题。若是换条河,早就钓满一箩筐了。到时候让你尝尝我老吴的手艺,绝对是人间难得的鱼汤。”
“爹,我钓上鱼了!”
吴老大还没说完,他儿子光着屁股提着一尾三斤多的青头鱼跑了过来。
“哈哈哈,吴老哥,看来不是河的问题。”
吴老大面色涨红,瞅着儿子目露凶光,“龟儿子,谁让你半夜出来玩的,小心水鬼把你拉下去。还不快滚回去!”
吴老大一把拽过青头鱼,伸起手来做势要打。小家伙一看不对劲,哼了一声跑走了。
“瞎猫碰见死耗子。”吴老大把鱼扔进箩筐,明目张胆的把儿子的战利品夺了去。
“西宁江还真有水鬼?”
“不但有,而且还很多。这年头被沉江的人多了,憋着怨气肯定会变水鬼。远的不说,上次在白江口就见了一头。书生你也别逛了,早点回去吧。”
“可否借根鱼竿。”
“书生你也要试试?给!”吴老大摇了摇头,新手还想钓上鱼,做梦吧。
钓了半个时辰,一条上钩的鱼都没有。正当吴老大要出言嘲讽,陈恒的鱼竿动了。反倒是他的鱼竿,一晚上连抬过都没有。
“书生,慢点拉……”
话音未落,陈恒已把鱼拉了上来。一条三寸银梭,头小身狭。月光一照,颇为好看。吴老大满脸黑线,银梭鱼少见的很,便是他走船三十多年也见过两次。
“钓鱼真的跟技术没关系,主要看人。”陈恒嘿嘿一笑,把鱼和钓竿都给了他。吴老大瞅着弹来弹去的银梭,难道真是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