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窗外传来一声高喊,人们冒着大雨涌向五亭桥。桥上人头攒动,桥下碧浪飞天。
永安建城以来,从没见过如此汹涌的西宁江。巨浪推着船只,绷断一根根系船的麻绳。
“怎么不下锚?下锚啊!”
“下锚?你知道城里的西宁江有多深吗?”桥上的汉子骂着书生,指了指河道两旁的石柱。
“告诉你书生,这些石柱就是因为河道太深造出来的。要是船锚能探到河底,用得了你说?”
“你!不可理喻!”书生气的面红耳赤,甩着袖子推开桥上的人走了。
“动了!动了!”
伴着人们不可置信的眼光,三桅巨船挣开最后三条碗口粗细的绳子,被大浪推着往前。大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脱缰的野马冲着下游的城门撞去。
城门是两道万斤精铁制成的栅栏,一左一右嵌在城墙上。看似水闸但挡不住水,看似城门却关不住人。除了能通过机关开合,挡住东来西往的船只收钱,其他再无一点作用。
面对又快又重的巨船,两道栅栏城门完全抵挡不住。只听轰隆一声,巨船撞破水闸。声音如同九天雷鸣,整个永安城好似都震了一下。
栅栏城门被撞弯脱落,城墙上的巨石落在甲板上。随着重重的撞击声,石块在甲板上开出大大小小的口子。船侧更是不知怎么被撕裂了,大股大股的水往里灌!
“快快快,把东西搬出来!”
看着横在河道里的巨船,赵家管事死的心都有了。船里的货卸了大半,但剩下的都是给宫里的。他挥着手里的棍子,大吼着让小厮、力夫去把东西扛出来。
前浪拍在船身被击碎,后浪却一浪高过一浪的继续涌来。秋雨摧的愈发急了,云层也愈发厚了。天地黑暗之中,巨船发出一道难听的吱扭声。
“快停下!”要跳上船的力夫被身后的人拽了回来,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环绕着船身变得越来越大。
咔哧!咔哧!
“裂,裂了……”
在人们震惊的瞳孔中,三桅大船中间裂出一条巨缝。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船身猛地崩裂成两半。
拥挤的河水终于找到发泄的溃口,滚滚江水东去,将船上的财货冲进下游。
“快,快去找国舅爷!快呀!”赵家管事瘫软在地,决堤的眼泪淌在脸上,混着愈发大的秋雨汇入西宁江。
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旋转、碰撞,不少箱子被撞裂露出里面的金银珠宝。浪推着箱子往下游飘,金银珠宝撒得满江都是,然后被一个大浪卷进水底。
围观的人里跳出几个大胆的,一个猛子扎进汹涌的西宁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惜跳进去的多,爬上来的少。
陈恒吐了口气,喜忧参半。喜的是河道终于通了,自己能够坐船去西宁城了。忧的是这么一场祸事,不知道有几条客船能幸存下来。
“陈公子?陈公子?”
“怎么了?”陈恒推开房门,小二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掌柜见您没出来瞧热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让我来看看。”小二弓着身子往屋里偷瞧,见房梁上没有绳子才彻底安了心。
他可是听说了,这位爷把祖传的仙缘弄丢了,现在都没找到。万一这位爷想不开上吊了,还不是自己把他抱下来抬走?
“我开开窗就能看到西宁江,何必下楼去凑热闹,送些吃的上来。”
“好嘞,马上来。”
“赵家的船怎么样了?”
“沉了呗。您昨晚没去看,那么大的船都沉了,看来是龙王爷发怒了。”小二摆着菜,绘声绘色的描绘。
“不是雨大绳子没拉住船吗?怎么又扯到龙王爷身上?”
“我们西宁江从来都没发过水,不是龙王爷发怒,能卷起那么大的浪把船卷走?”
“要我说啊,肯定是赵家坏事做多了,龙王爷看不下去来惩罚他们了。公子您别不信,仙人传音都有,龙王爷怎么可能没有?”小二说到赵家有些畏惧,赵国舅在西宁城威势可见一斑。
“也许吧。这两天能坐船出城吗?”
“坐船?!”小二惊讶的看着陈恒,如今雨虽然停了,但龙王爷刚发完怒,可不是走的好时候。
“公子,河道最近不平静,要不您等城里给龙王爷献祭完再走?”
“官府组织的?”
“马神婆让人办的,说这样才能平息龙王爷的怒火。”
“越份之祭,非典之祀,当除之。”
“公子,啥意思?”
“就是没有官府批准的祭祀需要禁绝。”
“可我听说有些地方都是这样干的,神神鬼鬼可多了。”小二挠着脑袋,读书人说的真绕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你知道的倒挺多,去金铃亭帮我买份瓦罐鱼,再顺便打听下有去西宁城的客船没。”陈恒给了五两银子,小二连忙谢过把银子收了起来。
原本打算临走前,再找赵金牙借一笔现银,狠狠坑陈林一把。可惜如今赵家的大船掉进河底,怕是没工夫理自己。给家里又写了一封信,是时候离开永安城了。
不大的功夫,小二提着瓦罐回来了:“公子,有一艘去西宁城的客船,不过……”
“不过什么?”
小二打听了一圈,城里只有吴老大的船栓得紧没被冲走。不过船费说涨就涨,起步就是三十两。
“就是太贵了。”
“贵?我倒要瞧瞧多贵。”鬼见愁那里自己都能消费,一个开船的还能比鬼见愁黑?
街上人来车往,完全没被昨晚的事情影响。唯有东城墙开了个大口子,现在还没清理干净。十几个水性好的汉子腰上绑着粗绳,潜入河中搜寻东西。
“河道可是霸下驮着星碑蹚出来的,你们要是能探到底才怪。”陈恒摇摇头,牵着马往前走。
刚一转弯,对面几百人乌泱泱的涌了过来。为首的是个中年妇女,头上绑着红绸缎,一身黑底绣花衣。
“龙王出巡,肃静回避!”
跟在后面的两个汉子担着木杠,木杠正中用绳子挂着一个铜锣。后面的人敲着,前面的人喊着,比府尹出巡都要威武。
再往后,人们簇拥着一个八抬大轿,轿中坐着一尊龙王泥塑。泥塑龙首人身,一身锦衣好不威风。
“胡乱祭祀早晚招来邪灵恶鬼。”陈恒看向红叶山又回头看了看城南,永安这地界太诡异了,早走早安全。
双方擦身而过,马神婆看到陈恒衣着富贵,还想上前让他捐点钱财。谁知陈恒翻身上马,骂道:“自作孽不可活。驾!”
“呸,什么玩意儿。”马神婆捏着手绢,扭着腰继续带着大家走街串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