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怎么说?”
“爷爷还是不愿儿子去。”
“没了?”
“没了。”
二人突然沉默下来,他们一个死爱面子一个傲骨难折。屋子静静的,唯有屋外树叶沙沙响个不停。父子原本也非这样,自从五年前白氏染上瘟疫后被陈林扔到小院。陈恒便跟他无话可说。
陈林一口一口呷着茶,想让儿子先低头开口。可等到一碗茶呷完,陈恒还是躬身站着一动不动。
“哼,倒是学得好武艺。”陈林这般想着,却平和的开口说起另外的事情。
“郭先生年前说读书要知行合一,想让你出去游学一番。你有什么打算?”
“全凭父亲做主。”
陈林握了握手里的茶碗,恨不得摔过去,不过还是笑了笑忍住了。
“恒儿,你已是秀才之身,为父本不好多说。”
“不过年轻人走一走,看一看总归是好的。你大哥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在家横横也没别的本事。不如你三岁进学,十二童生。
如今考取秀才的功名,放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文曲星。前阵子,柳家还跟我提起自家女儿,你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家里做主。”
“嗯。你倒不是急性的。你大哥现在还没定下婚事,按理来说你要晚几年。只是为父怕啊。”
陈恒抬起头看着陈林,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若是你今年考中举人,来年再金榜题名,我怕媒婆会把咱家的门槛踏平。听说京都还有榜下捉婿的事情,不如缓几年再乡试吧。”
陈林走下来拍了拍陈恒的肩膀,指了指窗外的大榆树。
“这榆树几十年前还是两根粗支,可惜长得太高太大,被一场雷雨霹去一半。恒儿,自古以来都是木秀于林是祸非福啊。
不如听郭先生之言,向东游学,等学有所成再回来。你看如何?”陈林微微一笑,眼睛在屋中显得格外明亮。
“向东游学?”陈恒盯着陈林的眼睛,什么所谓的婚事、科举都是假意,让自己替大哥去求仙才是真话。
自己本就无心科举想要求仙,若是陈林跟他好好商量,他肯定欣然答应。如今担心自己放不下功名利禄,耍心思逼迫,让自己打着游学的名义替大哥去白云山求仙,真是好算计。
“爷爷那里?”
“你若去游学,老太爷那里我自会去说。这一千两银票可够?”陈林心疼的拿出老太爷给的一千两银票,他自己是一个子都舍不得出。
“爹,穷家富路,还要拜见达者贤人、夫子博士,得加钱。”既然陈林不跟自己讲骨肉亲情,陈恒也不须讲父慈子孝。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生意。大家谈个合适的价格,也算主客欢喜。
“咳咳。”
“爹,你没事吧?”陈恒关心的上前两步,陈林摇摇手示意没什么大事。他只是突然间被儿子这么直白的说法惊住了。
“直说要多少吧。”
“人吃马嚼的,而且路太远了,一万两。”
“三里路一两银子,你可真敢要!”
“爹的意思我没太听懂?”
“家里正在开新盐田,郡守那里也要打点。最多三千两!多一个子都没有!”陈林看着二儿子,心跳加速浑身发抖,额头更是冒着大大小小的汗珠。他不是生气,而是为了那三千两银子心疼。
“自当听爹的。”陈恒叹了口气,一万两银子不过是试探。可惜自己这个爹把钱看的比儿子还重要。
“你准备何时出门游学?”
“银到人走。”陈恒冷冷的回,不带一丝感情波动。
“好,你回去准备吧。”陈林笑着看陈恒合上房门,手里的白瓷茶碗恶狠狠的摔碎一地。
“银到人走?真是个白眼狼!”茶碗刚扔出去,他便后悔了。那可是一百两一只的白瓷盏,真真的心疼。
陈恒听到屋内清脆的碎裂声,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小院。小院在东院西南角,平常就陈恒跟陈苗主仆二人。只是刚一回来,就看到陈苗背着包袱在哭。
“这是去哪儿?”
“少爷,夫人说庄里需要人手……”
陈恒叹了口气,他现在虽是秀才之身,但却在家中无甚权利。即便身边的奴仆被刘氏赶走,自己也无计可施。陈苗通红的双眼眼泪哗啦啦的流,陈恒让他等等,从屋里取来荷包和一套五经塞进陈苗怀里。
“这是六十两银子,若是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开吧。五经要多看,银子早晚会花完,书读到脑子里怎么用都忘不了。”
“少爷,这不是您平时用的?小的不能要。”陈苗自幼跟着陈恒当书童,自是知道这五本书的分量。自家少爷读书进学这几本书从不离身,里面每一页还有蝇头小楷做的批注。
“拿着吧,我以后用不上了。”
陈苗听到这话眼睛睁的贼大,难道自家公子以后不进学了,要被赶去操劳商贾这等下贱之事?
“别想岔了!我是要出外游学,带着旧书像什么样子,当然要购置新的。这套旧书送你了,也当留个念想。”
“真的?”陈苗擦掉眼泪,激动的说道:“那少爷带上我吧?”
“你?外面可不安全,带上你还不拖累死我啊!谁让你平日里偷懒不跟我一起好好习武,现在想跟我一起游学,晚了。”
“干嘛呢,干嘛呢?马车都等了半天了,还不赶快走?”马夫刘三踹开院门,看到陈恒在院里松松垮垮抬了抬手。
“秀才公,你也在啊。”
“怎么,我自己的院子我还不能在了?”
“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刘三连忙摇手,要是陈恒还是童生,自己也不必给他面子。可惜人家现在是秀才了,总不能得罪。
“秀才公,赶夜路不安全。您就是不为我刘三想想,也得为陈苗想想。早走早到,大家都安心是不。”
“你倒说的不错。这年头别说豺狼,就是恶犬都敢阴狠的对人咬上一口。还是手里得提根打狗棒,让畜生们知道好歹。”
“秀才公说的是。”刘三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看了看陈苗,以后没有陈恒护着有他好果子吃。
“刘三,我听家里说在开新盐田。让你去当一个管事的怎么样?天天给家里喂马赶车,别屈才了。”
“秀才公饶命,饶命。”刘三听到这话吓得颤颤巍巍跪在门口,山南盐碱地方圆百里无人,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你是大娘带来的奴才,我也不好调你、用你。路上须上点心,说不定就有游魂野鬼、豺狼虎豹在树丛猫着呢。”陈林拉起刘三,给他理了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