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还来不及作新的部署,人未到,黑烟已至。大当家与弓箭手们刚想用捂住口鼻,黑烟却已蔓到身后。原来李梦尘已登临暗堡顶层,此处所有寨员与他共同呼吸着黑烟包裹中狭小范围内的清新空气。
顶层弓手纷纷拔出腰刀近战迎战李梦尘。
大当家身穿人字纹精钢编制锁子甲,头戴红缨凤翅兜鍪,手持重弓利箭,借由着士兵们的掩护,继续引弓对准李梦尘。距离如此之近,一旦将【激箭】使出,即使只有主箭,依然威力无穷,代价仅仅是可能会误伤友军。
李梦尘见状,瞬间向大当家方向冲杀而去。
眼看着李梦尘就快要突破人墙,大当家将弓拉了个满弦,正要松手放箭,没想到箭仍然在弓弦上不动。只见此时李梦尘已在一个瞬步之间,一式【疾风】,左手握着刀鞘尾端,将刀鞘前顶,大当家想要发射的弓箭箭头,刚好卡在刀鞘口上。即使已经放箭,箭仍被李梦尘的鞘力撑住在弓弦上。
说时迟那时快,大当家还没想到如何应对,李梦尘的鞘力源源不绝地顶着箭往前。弓弦从满弦被拉到了更满,只在一瞬间,这张重弓支撑不住,弓身砰然断裂,随即炸开。大当家被四溅的弓身碎片击退,李梦尘则以上乘【气场】护体,乘胜追击,右手刀刃从下往上,切开被飞向两边的弓身拉直于空中的弓弦,刀举至头顶正上方,【骇浪】准备动作已成,正欲就此劈死大当家。此时身旁一副官为救首领,一边推开大当家,一边向大当家扑去。
大当家【骇浪】既出,此招力大势猛,将此副官如同唐竹般对半劈开,其力势未减,只是大当家被这一推,身体侧开,恰好刀刃仅命中了他的肩甲兽吞。
虽然大当家的内力远不及李梦尘,但毕竟也是个练气之人,他以附物之气强化了周身的铠甲,加之此铠甲的防御本就极为厉害,故大当家的刀刃被肩甲兽吞的弧度偏折,仅将肩吞削掉了一大块,而未见大当家之血。
“这‘龟壳’还行,你留到最后一个杀。”李梦尘对大当家说完,身形流转,回到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血雾所起。
大当家不敢恋战,立马向堡顶边缘,纵身一跃。原来边缘处早放了一条绳索供他逃跑使用。他于半空之中,将绳索扯住,顺着重量沿绳索滑下至地面。随即他飞奔向寨门方向跑去,打算先与他二弟会合,再行商讨如何对付李梦尘。
见大当家已逃跑,堡顶一弓手抛下近战,立刻抽弓向空中射了一只哨箭。哨箭箭头中空,划过空气,发出一声长长的哨鸣。李梦尘根据这些山贼忠心程度,已经能猜到这声哨箭所为何事。
二当家听到此声哨鸣,知他大哥已脱逃,要趁着李梦尘与寨兵们缠斗之时,用【明月】将他连带着自己的兵一起烧死。
二当家立马率领自己身边的箭队,向暗堡发出火箭。但此举已被李梦尘料到,他抢夺了敌兵的弓与一只箭。此弓虽只是普通的弓,但李梦尘以附物之气强化后,这弓却比大当家的重弓更有韧性。李梦尘再以强体之气强化臂力,驱黑烟聚拢掩护,也同样开弓至满。一发射,那箭直飞二当家所发【明月】的主箭而去。放箭后,李梦尘松手,弓上附物之气一离,弓弦余力未尽散,此弓便立刻被猛颤的弓弦扯烂。
李梦尘此箭之速,犹胜大当家那所谓的【激箭】的主箭。此箭之准,竟能刚好打中那【明月】的主箭。此箭之气,压制了【明月】的主箭,反倒将这敌方的所有火箭,悉数都化作了李梦尘的从箭。
在两箭对撞后,【明月】主箭被迫掉头,火球被李梦尘之箭引领,倒戈反砸向【明月】射箭方。一声巨响下,火球落于二当家箭队头顶,熊熊的烈火将他们焚烧殆尽。
“二当家那个书生无论从性格上还是表现上,都是典型的【变化型】,故弓力不足、箭速不够。”李梦尘内心稍稍分析了此处克敌制胜的窍门,“说到底不过是力大飞砖,哪怕这两个头目是【强体型】也远远不够看的,与我的【内力】比差了几个档次。”
而另一边,大当家还在狂奔当中,还没留意到自己的去处经已消失,他只发现自己身旁的烟雾逐渐消逝,心想总算是逃出生天。
“这里要夸奖你一句,你手下的兵作战英勇,忠诚无畏,逃跑的不多,若是朝廷兵马贸然上山来攻,恐怕也要折在这里。你穿的‘龟壳’是真家伙,一般山贼搞不到这东西,你个逃兵顺了好东西呀。”李梦尘已收刀入鞘,左肋夹着刀具,边鼓掌边从前边步行而来。
原来烟雾消散,是因为李梦尘短时间内已解决所有敌兵,不仅如此,还绕到了大当家跟前拦截。
李梦尘现在再来细赏大当家的盔甲。头盔两翼带凤翅眉庇,顶上一撮红缨飘扬。右肩兽吞含掩膊,中腹兽吞衔腰带,兽首造型栩栩如生,虎纹袍肚装饰。铔鍜、顿项护颈,臂鞲、吊腿护肢,胷甲、裈甲、鹘尾、裙甲由精炼钢丝交错编制而成,人字纹勾连紧密,皆镀以金光,闪闪生辉。全身包裹严密无死角同时又能活动自如,造型也是威风凛凛。可惜左肩兽吞被自己砍掉了一块,以至并不完美。
“你这狗日的东西!这是我自己家的盔甲,我是府兵,懂吗?”
“府兵、募兵什么的我确实啥都不懂。”李梦尘惭愧地摊了摊手。
“想我自小听着边塞诗人们的豪迈诗句,立下志向,刻苦习武,研读兵略,散尽家财,置办兵装,梦想有朝一日能建功立业,终归都不过是谎言。我们是大唐最后的府兵,本应得到的军功田禄早已被富绅豪强兼并瓜分殆尽,赐无可赐,上面索性让我们作为弃子送死了事……”
“喂喂,你的人生跑马灯自己在脑子里放就好了,别说出来,我没兴趣。”李梦尘打断道。
大当家知道自己不是李梦尘对手,但天无绝人之路,他听到身边的房屋内有动静,便立马向屋内躲去。随后用刀架着一个女子的脖子,挟制着她出来。原来此女子一直躲在屋内床底下不敢动弹,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放下兵器,否则我杀了她!”大当家气急败坏、恶狠狠地说道。手中的刀刃在人质的颈上已抹出血痕,此时人质已被吓晕过去,只是被大当家硬是提扯起来。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这是我大老婆。放下?”李梦尘再次指了指手中刀鞘,只是微微嘴笑,轻蔑地看着大当家慌不择路的行为。
大当家看着李梦尘的笑容,仿佛悟到了什么,本来神情紧张的他,突然疯了一般仰天大笑。
李梦尘被他逗乐也跟着大笑了起来。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笑了许久,直到任一方都再也笑不出声音为止。随后大当家很自然地将人质脖子一抹,将尸体顺手向旁边一扔。
“行侠仗义为虚,杀人取乐为实。”大当家悟到了李梦尘的真相,平静了下来,坦然面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这是你的看法。我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人。”李梦尘笑容收小,一侧眉毛微扬。
“直到现在,为兄才算看清了现实,像贤弟这样的与妖怪无异的高手,凡人一辈子也未必能见上一面,但我却能与贤弟你交手,可谓是为兄失败的人生最幸运的落幕。”大当家举起刀,指向李梦尘,眼神坚决。这个男人最终选择以最体面的姿态,应战。
“不错的觉悟,奖励你一个小提示,我是个【附物型】。”
大当家心想:“此人所言不虚,他的刀先前见识过,被附物之气锐化过后,确是杀气逼人,触之即溃。哪怕是身披重甲也不可硬接。”
两人一边缓缓走近,一边同时放出【气场】,两者【气场】相接,互相侵蚀,试图挤占对方的空间。
大当家心中叫苦:“此人【气量】深不见底,难道真是无限的吗?从头杀到尾,用了这么多气,为什么还是没耗完?他不会累的吗?我还是【外放型】,为什么连外放的【气场】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不对!他解除了环绕的怪烟就证明了他的气也快见底。”大当家心中大为振作,身形暴起,趁李梦尘还未拔刀,冲出一刀砍向他。
“即便这小子的【气量】如何多,都不过是【附物型】,必然要将大部分气集中在刀刃上。身体无多少气保护,他拔刀再快,我不要命地与他同归于尽,运气好的话,也许这身盔甲也许还能保我一条命。”大当家这一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他赌上生命的最后的一搏。
“镗!”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李梦尘几乎没有动,就在大当家刀刃接触到他身上的瞬间,左手刀鞘一抖,将大当家的刀刃弹开到一侧。此后瞬间李梦尘身躯后缩,右手抚向刀柄,全身之气聚拢与手中刀鞘之内,鞘内压力过盛,将刀刃喷涌而出,拔刀一现,白光一闪。
大当家腹部中刀,倒地。
李梦尘未拔刀的姿态被称为【居合构】,此姿态同样可使与【鞘剑构】相同的六式鞘法防御。此刻用的正是六式鞘法中第一式【无风】。这【无风】在所有鞘法中动作最小,却是鞘法中的关键核心。若能再敌人攻击命中自己前的瞬间,用鞘击弹开对方攻击,强制让对方露出破绽,便可称为【弹一闪】。但【弹一闪】需前提条件,即是使用者真气强度足够弹开对手攻击。故面对内力相当或内力不如自己的对手,【弹一闪】比【一闪】更安全,但不若【一闪】那般精妙,能够以弱胜强。
李梦尘以【居合】来完成【弹一闪】的攻击。原本【居合】不过是用于偷袭所用,但敌人在被【无风】弹开一瞬间,与毫无防备之人无多区别,因此【居合】仅在【弹一闪】瞬能用作正面交战。
虽是连人带甲一并斩开,但李梦尘看了一眼手中刀刃,已有卷刃的痕迹。
大当家血流如注,但并未断气,仅痛苦呻吟。李梦尘不忍此敌挣扎再受折磨,再次附物之气集中于刀尖,向大当家心脏处补刺一刀助其解脱。穿甲而入,再拔出一看,刀尖也快被磨钝。
“我也快到极限了。”李梦尘以鞘撑地,自言自语道。总归只是血肉之躯,【气量】不可能无限消耗。而刀上附的气越弱,刀的磨损便越快。
此时一人从身后靠近,李梦尘回头,是一个焦头烂额、披头散发的二当家,原本白净的衣服和脸庞被熏黑,脸上一道道烟灰,白衣、秀髯和黑发有不少被烧焦的部分,还残留着点点火星,随着二当家踉跄的步行,在夜色中摇曳。如此潦倒的样子却风度未减,反更别有型致。
李梦尘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美男子确是不多见。
“你留下一条狗命,竟然敢靠近我,而不是逃离我,勇气可嘉。”李梦尘缓缓站直身体,鼓了几下掌,离远对二当家说道。只是手拿着刀鞘,鼓掌也鼓不出声音。
“不靠近你,怎么为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二当家眼神坚定,并无惧色,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