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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下落

    于是霄风就只能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外头有人把凌率带了进来。凌率现下看上去没有从前对着裴忱那样趾高气昂的架势了,看来他自己也很清楚时移世易,眼前早就不是那个任由他处置而不能有什么反应的小弟子,是以两个人虽说积怨甚多,凌率也不得不摆出一副很和煦的笑脸来。

    裴忱却还是一张冷脸。

    “你就不怕本座在这里便杀了你?”

    纵然凌率再怎么八面玲珑也没想过裴忱开口就直截了当这么一句话,他不由得愣神了一瞬,而后才带着一点勉强的笑意道:“这是什么话,如今我们都在大人手下做事——”

    “你是祂的手下。”裴忱截断了凌率的话。“可当初我说的是不称臣只做个盟友,并非手下。”

    凌率腹诽道如今这二者之间莫非有什么区别?你一个凡人还想骑到魔主的脑袋上去不成?平起平坐也几乎是痴心妄想,魔主允了这件事不过是因为祂不大在乎罢了。

    却不想若是魔主真毫不在意为何一定要昆仑把牌子给摘了去变成天魔宫的下属,说到底还是凌率不够强,他这样的势力在魔主眼中才真是可有可无,或说魔主对着裴忱高看一眼也不是因为什么实力而是因为裴忱死了会给祂带来一点困扰。

    裴忱自己倒是很清楚这一点,只是凌率对此并无所觉,所以现在裴忱可以好好地在他面前下他的面子,这虽说是没什么趣味,可是只要一想到从前凌云为了他忍辱负重的种种,裴忱心头便有火起,他知道自己如今这些磋磨已经没任何意义,凌云早就死了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但这种事情或许从来只是为了生人安心。

    于是裴忱站起来走近了凌率,这可不是什么要叙旧的架势,所以凌率的神情变得有些惊惶。

    他想以裴忱现下的名头要是杀了他倒也很合情理,魔主不会追究什么而裴忱还能在天下人面前立威。想到这一点他忽然就后悔今日来到幽冥了,他只是有些沉不住气,没了凌御之后他的智计的确是力有不逮,如果凌御还在的话这一趟至少也轮不到他。

    凌率本是想弥补一下他和裴忱之间紧张的关系,顺便撺掇着裴忱出头去把他如今的心腹大患灭去,但是看见裴忱这幅做派他心就凉了半截,知道裴忱心中依旧记挂着凌云,这样的裴忱会对霄风那起子人动手吗?想来是不会的。

    在这样懊丧的情绪之下凌率脱口道:“当年的事情——”

    裴忱摆手止住了他。

    “与本座话当年就没什么必要了,说来本座还要感谢你。”裴忱似笑非笑地看着凌率,不紧不慢在他身边踱步,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会给凌率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果然便看见凌率的额角渗出一点汗来。

    裴忱跟着低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你处处针对于本座,本座也不会想通那许多事情下了昆仑山,更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当然这成就不大光彩,可是在凌率眼里却已经足够,足够叫他追悔莫及。

    大概是后悔当年在昆仑山上碍着面子只是把自己关进了囚魂阵而没下手更干脆些一了百了,凌率这样的人是绝不会真心懊悔的,但是现在他想什么都没有用处,只能带着一点近乎于谦卑的笑意在昔日的小辈面前垂首不语。

    “本座与你的仇恨不算什么。”裴忱停下了脚步。“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凌青没有走,现在本座大抵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不走就是在等这一天,等能报仇的这一天,而你终于是来了。”

    这话说出来其实是在吓唬凌率。

    裴忱与凌青之间也算是患难与共过的,是以多少了解一点凌青的脾气。若是说凌青在战场上见到凌率或许是会毫不犹豫冲上来试图把人给杀了,但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在这样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的境况里她只会对此不屑一顾。

    可是凌率不知道。

    凌率曾经是很了解凌青的,虽说只是自以为了解。

    他想凌青那样刚烈的性子肯定是恨毒了他,是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都要杀之以后快的,若是在裴忱的默许之下两人见面,他没准今日就真的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怎么可以?他是来寻求帮助的,虽说是知道自己一定会受一点羞辱,可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如果不是因为他所图甚大,他是不会坚持要自己前来的,他只是因为不能叫属下知道自己对从前的弟子起了赶尽杀绝的心思才独身前来,那样的话要是真传扬了出去他在如今这个已经不对昆仑之名的地方也便没了立锥之地。

    所以他只能把主意打在裴忱身上。

    如果是裴忱出手杀了那些下山去的昆仑残部,那么功劳当然是他的,可是骂名也一样是他的。凌率知道自己在魔主的手下其实也就到此为止,立什么功劳也无法前进一步,所以对于功劳是并不热衷,他更希望的是能保全一点名声让身后所载没那么难看。

    眼见着裴忱便要叫人去寻凌青来。

    凌率心下大急,脱口道:

    “我知道她去了哪!”

    进到这大殿里之前,他本想把这作为一个杀手锏。

    一开始他会用前程来诱惑裴忱,如果裴忱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的话他才会说出这句话来。凌率自以为这是一步妙棋,裴忱是多么在乎那个女人,当年就是为了她毁了囚魂阵叛出了昆仑,而后他在懵然不知的情形下收了明珠泪做弟子,裴忱知道了之后竟能以幽冥尊主之身孤入险地来看望她。

    但是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凌率就知道自己错了。

    那一瞬间四面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而森冷,裴忱抬眼看着他,这也是从凌率进入大殿之后第一次与裴忱对视。

    裴忱的眼神也是森然的。

    他知道凌率所说的她是谁。

    裴忱若是想知道她的去向其实也不难,只是他迟迟没有下那个命令。

    他从未想过要把她留在身边,甚至于生死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情

    只要还有轮回。

    他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世间仍旧有轮回,是以她安危便也不要紧,死了依旧有来世,活着当然更好,他会努力叫这世间安稳下来。

    凌率一时间不敢说话了。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裴忱露出那样可怖的神情来,难道他所说的不正是裴忱最应该关心的事情吗?就算是裴忱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裴忱低低笑了笑。

    他的笑里依旧有着刀剑一样锋锐的意味。

    “看来我是小看你了。”裴忱轻声道。“小看你的无耻。那曾经是你的弟子,你当她是什么?是替你延续掌门荣光的工具?现在这工具没有用了,你就想用她来换你的命?你也能算得上是个师父么?”

    凌率总算知道裴忱是在愤怒些什么,只心下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心想裴忱脑子大抵是坏了,世人都已经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如今却还要在旁人面前摆出这么大义凛然的架势来。

    可是他面上什么都不敢流露出来。

    “难道你不想知道吗?”凌率咬着牙,他不知道自己坚持下去是什么后果,但他如果就此放弃的话是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这他清楚得很。

    所以他只能赌,赌裴忱不过是在装模作样,要先愤怒上一番而后再平静下来‘勉为其难’地接受他的好意。

    因为在过去很多年里,在面对着对他有利的场景的时候凌率自己就是这样做的,他自以为是很了解其中的曲折。

    “不想。”裴忱冷然道。“本座要知道谁的下落,难道非要用得上你?只要她不再是你手里一个筹码便已经足够了。”

    凌率愕然地抬起头来。

    他忍不住问:“你既然不爱她,为何当年会为了她叛出昆仑?”

    凌率也知道自己绝不该问这句话。

    因为他和裴忱之间非但没有那么亲密还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这么问没准只能让裴忱更加愤怒,可是他那一瞬间的确太过不解。

    如果不是因为虚无缥缈的一个情字,裴忱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她?”裴忱顿了顿,他的嘴角有一点苦笑。“是为了她吗?”

    他想不是那样的,当年他发现的那个真相不过是彻底叫他心中有了一个决断,明珠泪的生命落在了某一端叫他的判断终于发生了偏移,可是在那之前,那一端就已经有了太多的东西。

    而后来他回到昆仑山上去看她倒是无关旁人了,那才算得上是一个爱字。

    可是他谈这个爱是不是有点太虚无缥缈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可以催生出一腔深情的过往么?难道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裴忱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那个瞬间他的确是被凌率所打动了,虽说知道凌率是为了保命,可要是能再看她一眼,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就要走到自己的终局里去了,在那之前,他想看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