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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请缨

    罗观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脚下生了根一样。裴忱其实不大想在这里耗着,然而眼下却显得十分有耐心,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罗观忽然道:“她死了,是吗?”

    裴忱想说可能比死还要惨些,但是话终究没能说出口,这似乎太残忍了一些。罗观提起卓琳琅的时候眼底依旧有光,但那点光正在渐渐熄灭。

    见裴忱不曾答话,罗观苦笑了一声,道:“走吧。”

    裴忱本是不该把旁人带到通天梯前头去的。那太危险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封印能维持到几时,若是封印破了,罗观可能就是下一个念叨起魔渡众生的人来。

    但是看着罗观如今这表现,裴忱又觉得自己非得这么做不可。

    他们来到通天梯前头,在此之前裴忱从未认真打量过这东西,现在却不得不仔细看一看了。罗观瞪视着眼前的祭坛,他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座坟墓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没想到展现在眼前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裴忱四下里寻找了一下,终于在最靠近祭坛中心的位置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他本来也不记得卓琳琅是长成什么样子了,但是这张脸在周围那些或惊恐或狰狞的造型里显得格格不入,她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不知道自己已经落进了一个可怕的封印里。

    “这是什么?”

    罗观的声音有些颤抖,裴忱想,这不能怪他。

    “这叫通天梯,用人魂魄铸成,借着魂魄的力量放大某些东西——不要碰。”

    裴忱一挑眉,看见罗观已经伸出了手。只是那么一瞬间,那只苍白的手暴露在天光之下,像是什么易燃的东西遇见了火焰,一股青烟腾了起来,罗观却恍若未觉,只是把手贴在了那个祭坛之上。

    “我已经很久没做过什么好事了,至少在旁人看来。”裴忱不得不屈指在罗观的脑袋上构建了一个结界阻挡阳光,免得他下一秒把伞扔了自焚。身上起火应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罗观的神情也很平静,他和通天梯上铭刻的那张脸四目相对,裴忱很想问一问他们是不是都没有痛觉。

    “怎么毁了这东西?”罗观轻声问道。

    “别想着你能毁了它。”裴忱心念一动,通天梯外的封印震颤了一下,把罗观的手震开了,以免罗观忽然发难,到时候通天梯是一定毁不掉的,裴忱没准要花大力气去解决罗观留下的残局。“我已经试过一回了,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封印。”

    罗观转过头来看着裴忱。

    现在那平静的眼神下藏着的东西已经叫裴忱看得很分明了。那是一把涌动的暗火,裴忱想要是现在付长安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哪怕两人的力量是那样悬殊。

    “你会毁掉它,放出里面的魂魄,是吗?”他的声音依旧很低,简直如同耳语。

    “我最讨厌禁锢人魂魄的东西。”裴忱眼里也有一瞬间闪过冷冽的光,罗观的话叫他又想起了一些令人不大愉快的东西,譬如说那座已经被毁灭的囚魂阵,又譬如那个暂时还不能被毁掉但是一定有朝一日会迎来毁灭的湖泊。“所以,当然,我会尽我所能。”

    罗观无声地笑了,他现在笑起来看着有点渗人,因为很显然他现在不大开心。

    “我不会回镜花楼了。”他看着裴忱,语气十分认真。

    裴忱看起来倒没有显得多么意外。

    “你可想好了?我的名声不大好,这你也是知道的。”

    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那句话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每个要来他麾下的人都得明白,他要对抗的不仅仅是那个在大多数人看来虚无缥缈的魔主,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天道,要反抗天道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一切都似乎被天命所注定,但裴忱就是想要毁灭天道中不该有的一丝意志,并为此不惜成魔。

    外人看来他已经成魔了,不过裴忱自己觉得他的神智还是十分清晰的,至少没想现下就拔剑冲天劈砍就已经够了。

    罗观冷笑了一声。

    “我原本也没有什么好名声,这你也是知道的。”

    裴忱想,这倒也是,他能靠着自己一己之力做成人关的匪首把先前那些都不知赶到什么地方去了,当然也不是良善之辈,似乎比起镜花楼来的确是更适合待在千山之中的。

    “那么从今往后,你就是幽冥的人了。”

    罗观挑眉。

    “我该怎么叫你?魔君?大人?”

    “称呼倒是无所谓。”裴忱笑了起来。“只要你在旁人面前记得别叫我的名字就是了。”

    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人通常不会在意自己有没有威严,因为他的力量就是绝对的威严。

    先前倚清秋让暗探传回幽冥的消息已经到了,崇安城外正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修者,只是这些人都很懂得如何隐藏自己,免得正事还没有干便先叫名门正派给围困了去。

    顾忘川的动作很快,子夜时分这座城里的确变得空无一人,几十万的人口在一天之内离开了这座城,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而攻打过一座城池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城墙都拆了,这也是从古至今都没有发生过的,这只能说明顾忘川非常自信,自信这座城不会再落入旁人之手。

    现在这座城里多了些旁的人。

    外人想起如今的幽冥来,似乎觉得他们应该是穿着很整齐的一身黑衣,然后随时打算冲在裴忱前面献出生命去——这世上如今是有这么一伙人,只很遗憾的是在付长安手底下。裴忱听见这些传言的时候,就知道付长安一定是打着他的名号做了许多他尚不知道的事情。

    他手下这群人,只能用热闹来形容。

    因为很少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大家稀里糊涂地就被收编进来了,一面是有些惧怕这位新任的魔君,一面是觉得幽冥的生活似乎更轻松愉快了一些,通常是不用去杀人放火的。

    而知道的那几个,又觉得既然已经抱有这样的愿景了,那不如活得痛快些。

    譬如说现在的费展站在裴忱面前的时候就依旧拎着一只酒壶,身上还有些可疑的酒气,像是来之前刚不小心掉进了一只酒坛子里。

    他看着罗观,打了个酒嗝,眼里忽然凝聚起锋锐的冷光来。

    裴忱就知道会是这样,费展如今是不会喝醉的,他已经醉了太多年,眼见着想要做到的一切就要达成了,又怎么能不清醒地看着呢?

    “看来你和我出身于一个地方。”费展冷冷道。“我师妹手下,好像出了太多的叛徒。”

    罗观很轻易地就认出了费展,他那把剑实在是太显眼了些。

    “从前该叫绝刀前辈,现下该称呼一声大人。”罗观欠身。“我本就是半路出家,想来楼主也一定知道其中原因。”

    裴忱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他很担心这么讨论下去两个人会撕扯起来,虽然要给他两分面子不至于闹出人命,可是鼻青脸肿的也不大好看,他们在外毕竟还是天下第一的魔宗,总得想法子把自己的面子撑起来才行,不能今后人们提起来都只剩下捧腹大笑。

    “本座手下能叙旧的人实在是很多,你们回山之后有大把的时间,现下情况紧急,都来帮本座布阵。”

    裴忱四下里望了望,人来得很齐,他甚至怀疑现在幽冥已经空了,但是他也坚信没人敢于钻这个空子,毕竟他们这个宗门说底蕴是谈不上的,倒是附近埋着一个随时可能带来毁灭的巨大隐患,要是有人这个时候打上门来,他就名正言顺地带着手下人去抢人家地盘。

    他和征天商讨之后,发现这个通天梯毕竟是付长安建造出来的,要毁灭还是有办法,只是耗时太长且动静太大,还是在一座空城里施展得更方便些。

    “本座需要你们分散把守十六个阵眼。”裴忱就在站在通天梯的最顶端,此时夜幕低垂,他指尖喷薄出的真力在天幕上画出一幅图来,叫下头的人都能很分明的见到。“也需要三天时间,这个阵法的力量能拆解这座通天梯而不伤害里面的魂魄,但我想,一定会有人不愿意见到本座成功。”

    没有人脸上有惧怕的神色。

    十六个人倒是不难选,只是炼神境选来选去也只有十五个人,就是他手底下这些个护法使者将军。少司命和朱雀没有来,一个是不听他调遣,一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凤栖梧倒是在,东海王还惴惴不安地站在她身后上下打量着这座通天梯。

    罗观看起来想要加入其中,然而他的缺点太过致命,若是有人来只需要让他看见阳光便可结束这一场战斗,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故而神色并不怎么好看。

    裴忱正想着要不要去请少司命来此,只是那说不定是要费一番口舌的。

    然而他忽然听见有人道:“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