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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桩凶案

    裴忱看着游渡远那认真的神色,心下五味杂陈。

    他知道游渡远说的是实话,每一个修者内心最深处都或多或少对凡人的生命带着一点不屑一顾的意思,毕竟人不会去注视一只蚂蚁的生与死,修者自然也不会去注视一个凡人的生与死。

    灵月阁本身只是落月湖边一幢不起眼的小楼,甚至与普通的民居也无甚分别,只是周围可以说是人迹灭绝,无人敢于踏近一步。一行人本做好了与灵月阁守卫周旋一番的准备,然而到了地方却发现防御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严密,反而可以说是有些懈怠。

    四下里只有几个身穿白衣的弟子正在巡视,看那表情也不像是严阵以待的模样,一个个的都有些懈怠。

    “灵月阁在百越地位甚笃,寻常百越人不要说想对灵月阁不利,就算靠近也是一种亵渎。外人又少有知道方位的。此次若不是我们循着痕迹一路找来,想来也要费一番工夫。”裴忱拨开树丛小心翼翼地向外看了一眼。当年裴行知要找裴恂的时候,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都没能卜算到裴恂的下落,至于最后到落月湖的时候,裴恂已经被人救走了,现在想想,大抵还是被月神有意无意的干扰了。

    “此地并非灵月阁的真正所在。若是就这么大刺刺建在湖边,灵月阁只怕早就被人给灭了。”游渡远一哂。“这不过是个符号,只是为了让那些无知民众前来顶礼膜拜的罢了,至于那真正的灵月阁,没人知道所在。”

    “只要明珠在里头就够了。”顾忘川死死盯着那座吊脚小楼,低声道。

    “大典在即,这些人当然就在里头。”裴忱对这一点,倒是十分胸有成竹。

    “你们几个留在此处——”游渡远正往下吩咐,却叫顾忘川给打断了。

    “少宗主,有了裂云这样的法门,我们引开灵月阁弟子还是不成问题的。”顾忘川冲着游渡远一笑。“虽然雪无尘和苍枫晚未必就回来了,但保不齐内里还有什么旁的高手,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游渡远略一沉吟,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只叮嘱他们几个万事小心,又从乾坤袋里摸出几个小瓶子来递过去,说是遇到危险只管往外投掷,总可保他们脱身。

    裴忱起先就略听说过一点游渡远的名号,不仅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也说此人对机关之术颇为感兴趣,也造出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来,甚至还一度想过要去改良游云宗的宗门大阵,也正是为此与游逍遥闹了些龃龉,至于久久不肯回到宗门去。

    他将那小瓶子接过来,只觉得触手冰凉不似寻常玉质温润,而且握在手中轻飘飘的,连玉石本身的重量也觉不出来。

    裴忱正在心下暗暗称奇,却听征天冷哼一声。“这点子奇技淫巧就想去改动那座大阵,简直是不自量力。”

    “怎么,你对宗门大阵也有所了解?”裴忱微微一愣。

    “你们的阵法,倒要来问我?”征天却不肯答他,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倒让裴忱难得的起了几分好奇心,只是裴忱刚想要再问下去,却听方小七在前头遥遥地叫他,只好赶紧跟了过去。

    “这里头数你实力最弱,这个你也一并拿着。”方小七神神秘秘地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裴忱,裴忱低头一看,手里看着不过是一个铁疙瘩,重量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却见方小七紧张兮兮地叮嘱道:“若是有事,便灌注真力把它朝着人,切记不要弄反了方向。”

    裴忱心想这东西哪里有什么正反,然而仔细看了看,却看见其上隐约镂刻了一个很奇怪的图案,正打算问这一面究竟是正是反,忽然便觉得脑子里嗡然作响,跟着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说了话,倒也是自己的声音,只绝非自己所想,只能是征天所为——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方小七本要打个哈哈过去,却不想对上裴忱此刻的眼神,被他眼中透出的冷芒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实话说了出来。

    “是我从家跑出来的时候拿的,只知道有落魂这么一个功效——”她说了一半,却见裴忱有些慌乱地别开了目光,就在他挪开目光的一瞬间,方小七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忙把嘴闭成了一个蚌壳,只是左思右想,自己这样似乎显得有些做贼心虚,便又虚张声势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叫你拿着便拿着,过后可要还给我。”

    “师姐放心,只怕情景也危机不到那样的程度。”裴忱连忙赔笑。

    方才那一瞬间是征天借由他口问出了那句话,只是征天似乎也不过是趁他不备才得了手,等他回过神来略一凝神,便把征天又逼了回去,是以不必担心夺舍之类的事情发生。

    “你怎么忽然发了疯?”裴忱把方小七安抚下去,也顾不上再如何措辞,只无奈问道,他此刻还带着一点惊怒,但察觉到征天并没什么恶意,似乎也只是一瞬的激动,那点怒气便渐渐散了。

    “你才发疯。”不知怎地,裴忱还从征天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理亏。“这小丫头的身份来历倒是不简单,你这位师父,很是会挑徒弟。这东西你可拿好了,绝不只是能落人魂魄这么简单,若是真有大能操作,翻天覆地也是有的。”

    裴忱顿时觉得手里这东西沉重了不少,好半晌才问道:“那这一面究竟是正是反?”

    征天似乎被他噎了一下,恨恨道:“你只需要把这符号冲着人便是了。不过以灵月阁这些个外门弟子的实力,用这东西的几率不大,真用了,他们也活不成。”

    裴忱心有戚戚焉地看了这不起眼的铁疙瘩一眼,小心翼翼握在手里,这动作引来了征天的一声嘲笑,但征天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任由他像是捧着个随时会爆炸的霹雳弹一样,捧着那东西去了。

    徐秋生最后拍了拍裴忱的肩膀,说万事小心,裴忱应了一声,却听征天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咦,但等裴忱问的时候,征天照例还是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几人朝着那座阁楼行去,方小七一马当先地窜了出去声东击西,她这时候倒是很像个大师姐的样子,凡事都想着要身先士卒,后头又出来一位长老,将游渡远也引开了去,倒不是游渡远急着出手,只是想到徐秋生好歹见过明珠泪的面儿,能把人快些认出来,雪无尘和苍枫晚肯定还在回转的路上,能不与他们正面对上,自是最好。

    顾忘川看了看眼下的情势,心知裴忱虽不足为据,他手上却有足以让人为之忌惮的东西,而徐秋生——徐秋生显然是要受些伤的,从寻到游渡远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想到了要制造一场意外,让人追着凶手,到他们布置好的地方去。

    其实论难易程度来说,设计方小七显然更容易些。只顾忘川从一开始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若说是不想恩将仇报,这样的事情他虽没做过,却也不惮于去做,若说是因为自己的伤势还未痊愈,那也不大对,他已无性命之虞,方小七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仿佛只是不愿意叫方小七出什么意外罢了。

    明珠泪听他一口回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聪慧如顾忘川,一时间竟也看不大懂,只好不试图去懂。

    跟着又出现了两路人马,因着实力都不算高强,甚至有的不过和裴忱一般,徐秋生便也没有出手,只预备着应付最后的守卫,那看押祭品的人总是要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接下来给他也的确没再遇见旁的守卫,顺利地进到了最里面。

    之前试图救裴恂的时候,他就已经把灵月阁放在面上这座小楼给摸了个清楚,知道里头大致是怎样的布局,也不知灵月阁是太过自信还是旁的什么,十年以来竟然没有什么变化。

    徐秋生飞掠而进,一手一个砍昏了守卫,果然见到明珠泪便在其中,和其余人一同被绑缚着绳索,正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眼里有一刹那的惊喜颜色,却紧跟着变为了恐惧。

    “你做什么!”

    这一声,裴忱自然也听见了,他跑得尚不算远,听见明珠泪的声音,脚下略一迟疑,便向回折返,总归等到了师父那里,眼下这几个追兵是不足为惧的。

    他想得倒是轻松。

    明珠泪这一声惊呼,也不全然是假的。

    她原本与顾忘川商定下毒给徐秋生,只需编排一个凶手拿着解药的幌子,便可引人追击,为此也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却不想到了这个关头,动手的并不是他们原本安排下的九幽弟子,而是绝不该在此处出现的人。

    付长安把剑从徐秋生胸口抽出,冲明珠泪微不可见的一摇头,他并没有时间说些什么,因为裴忱紧跟着便已经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