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统帅的住处,赤芒军营中的校尉和副尉们得讯纷纷赶来。
众人上前一抱拳,“见过将军。”
为首的是军中两个校尉。
一个名程烈,皮肤古铜,在战场上常年的厮杀和艰苦的环境在他脸上留下道道沟壑。一双眼睛黢黑发亮,带着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毅。
此人有勇猛异常,在西域时一拳打死一只豹子,负责指挥和训练赤芒军。独孤驰能无往不利,也得益于这个得力干将,他在军中地位极高。
另一个名李治,少了几分程烈的杀气,亦是一个高大的将军。
独孤驰简单同南风浔介绍了一下众人,又向他们道,“好了,见过金吾卫将军,南风世子。”
李治行了个礼,“见过世子。”
虽说同为军伍之人,世子养尊处优,细皮嫩肉,与大营中满身血污的士兵截然不同。
程烈横了一眼南风浔,身份有别,程烈原是应该拜见他的。可硬是什么也没说,只死死的看着他,目光中带有难以掩盖的恨意。
南风浔感受了这份敌意,疑惑道,“初次见面,程校尉何故这般看我?”
程烈鼻下冷哼一声,“世子头回见我,咱老早就识得世子了。”
南风浔与独孤驰对视一眼,只见他也惊异。
一旁的李治连忙打圆场的道,“是啊,大曜的风云人物,紫垣四公子之一,朝中谁不识得南风世子呢。”
想来这些年的自污,自己在紫垣朝中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
流连烟花柳巷,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各种荒唐事也做了不少。
可招惹赤芒军的事,是从来没做过。
一来,赤芒军非诏不得入京,又是独孤家的精锐,与寻常军营分开。
二来,独孤驰此前并不待见自己,带自己来赤芒军营也是头一回。
独孤驰吐了口浊气,恨铁不成钢似得冷道,“你这名声,须得花些时日方可扭转回来。”
南风浔悻悻,点了点头。
看到二人迷茫的眼神,独孤驰继续道,“诸位也知道我军在西域一战损失惨重,副将他也牺牲沙场,所以,我找来了南风世子,作为赤芒军的新副将,负责招募和训练新兵。此事仅限于赤芒军之内,不得外传,诸位要全力辅佐。”
此话一出,四下议论纷纷,无不惊愕。
“将军!我老程五年前便发誓跟随将军,一辈子做赤芒校尉我也心甘情愿。可你为何要找一个纨绔来接替副将,在西域十六州战死的兄弟哪个不比他有资格!”
有了程烈率先反对,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哪怕择新副将也该从两位校尉中选吧。”
“是啊,将军三思!”
……
反对声此起彼伏,独孤驰只是沉默,再抬眼时眼中满是杀气,话语冰冷“你们当时也是我力排众议,一手提拔上来的,这赤芒军到底听命于谁?”
众人瞬间噤声。
赤芒军里的人来自各个阶层,军阶不看经历背景,只看作战能力和忠诚。
虽是这么说,程烈心中也明白,他们都是血亲缘薄的独狼。
而独孤驰出身世家,对家族势力极其看中,他没有孩子,赤芒副将以及未来统帅的位置,也只有独孤家的人能坐。
此时校尉李治砸了咂嘴,“我等受将军恩泽于微时,自是对将军的命令无所不从。只是南风世子初来乍到,对军中情况还不甚了解,从未与兄弟们出生入死过,横空来做赤芒军的副将二把手,恐怕军心难平啊…”
南风浔心中对此早有预料,除了明面上的反对派,李治话里话外也是反对的意思。毕竟他们跟了独孤驰这么多年,对自己这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副将,自然是抵触。
不过,能做关系户也是种本事。
投胎,也是一种运气。
“军心难平?”独孤驰眯着眸子,“如今赤芒军死伤大半,你告诉我何为军心难平?没有副将,这军心就稳固了吗?”
李治默然,众人亦是。
独孤驰在赤芒军中有绝对的权威,再有如今如此困境,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我还是不服。”程烈高声道。
他径直走到南风浔面前,仅仅是在地上投出的壮阔身影就盖住了南风浔大半。
“想做副将,那来跟咱比一比啊。南风世子。”
南风浔不作声,场面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程烈眼中不耐烦,“世子,咱在同你说话呢。同我比试一番,你若是打赢了我,我和我营中的士兵任你差遣。”
南风浔睨了他一眼。
程烈来势汹汹,显然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家世他是比不过的,不过程烈强于力量,而自己善骑射,打起来还真说不准。
当众打输了就是颜面尽失,再无副将的威信,不回应又显得太脓包了些。
南风浔看了一眼独孤驰,他只是用手中的茶杯盖轻轻划弄杯沿,专心品茗,丝毫不看他们一眼。
这是把包袱丢给自己了啊。
南风浔冷笑一声,反问道,“你和独孤驰将军也这样打过架么?”
程烈一愣,“自是没有,独孤将军乃赤芒军统领,岂非以下犯上。”
“那你为何要同我打?副将仅次于统领,行的协理指挥全军的职责。难道我要管全军,还得同每个人都打上一架不成!”
被南风浔这般反驳,程烈原本按耐不住的斗志瞬间消弭了大半。
“你…世子想要做副将,总得让军中服气才是。你不曾与我们浴血沙场,如今我便是要挑战你又如何!”
南风浔不答反笑,“听闻赤芒军是大曜军纪最严明的队伍,想不到军中任职方式如此草率,竟还由得你挑战。一个校尉公然违背统帅的命令,独孤将军都说了任命我为赤芒副将,你还一口一个世子。怎得?统领的命令还由得你更改不成,你何必来挑战我,何不直接挑战独孤将军,自己来做赤芒的统领啊!”
众人也被南风浔颠倒是非的强盗逻辑压得不作声,眼看着程烈被三言两语弄得理亏。
李治察觉南风浔给程烈下陷阱,上前拉住他,“程校尉,听将军的命令。”
程烈甩开李治的手,怒目圆睁,“世子好口舌啊,我自是不会挑战独孤将军的地位。如今赤芒军虚弱,可也不能被心思叵测的旁人捡了便宜。今日就算破了军规,我也要与你分个高下!”
说着举起硕大的拳头用力向南风浔挥了过来,南风浔仰头闪避,一道强劲的风卷起他额边的头发,好似刮刀一般。
这一拳若是落到自己脸上,怕是牙齿尽落。
眼看自己躲开一拳,程烈连续又打出几招,招招在空中发出爆裂的响声,且逼近咽喉,都是杀招。
南风浔只是格挡防御都有点吃力,若是晏之在的话,此刻肯定能与程烈打个有来有回。可惜独孤驰不允许除他以外的外人进入赤芒军驻扎之地,自己便让晏之留在外面待命。
“够了——”
一个茶碟飞过来撞开程烈的手臂,随即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那力道极大,程烈裸露的手臂瞬间乌青。
独孤驰横了他一眼,“以下犯上,自己出去领三十军棍。”
“将军!”程烈还欲争辩。
身边的副尉们也纷纷向独孤驰求情,“将军,程校尉随您征战多年,还请您看在他的无数战功的份上…”
“五十。”独孤驰冷道,“程烈公然违背军令,冒犯世子,你们还胆敢求情,是非不分了吗!谁再求情,就再加。”
众人纷纷噤声。
程烈还是不服气,狠狠的瞪着南风浔,明显一副你给我等着的表情。
南风浔心中疑惑,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哥,方才切磋的时候就想致自己于死地。
“是非不分的,是将军你。”
程烈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目光如刀,咬牙道,“南风浔在紫垣风评极差,仪仗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强抢民女,属下旧识的女子就是被他侮辱杀害。将军辨人不明,无论今日你打我多少军棍,我绝不会听命于他。”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目光都落到了南风浔身上。
南风浔凤眸微睁,他是风流债多了些,可这强抢民女的事是从来没干过。
“本世子有钱有权,长得又好,需要抢女人么?少来拿些空口白话污蔑本世子。”
这话是骄纵了一些,不过倒也不假。
独孤驰反问,“程烈,说话可要讲证据。”
“属下能有什么证据!我也是从西域回来才知道的,可许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那人自称是金吾卫将军南风浔,要他们自认倒霉,若是要寻人就去东宫。没有两日,他就将我旧相识衣衫不整的抛尸闹市…”
说到此处,程烈的眼眶竟然有几分湿润,看来不是普通的旧相识,怕是情根深种的故人。
程烈红着眼,一个箭步上前,“南风浔,我要你的命——”
众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拉住程烈,“程校尉!你冷静一点。”
独孤驰看着南风浔,东宫这个细节着实让人生疑。若是冒认,旁人要么会说岐王府,要么会说皇宫。知晓他与太子交好,久住东宫的人,着实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