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紫垣,东宫。
一个约莫十六七的少年,金冠束发,一身丹色绣金蛟龙劲装,下巴微扬,举手投足间气势凌人,身后跟着五六个身着锦服的幕僚。
只见少年搭箭射出几发箭矢,每一发都正中庭院中的草靶红心。
身边的人带着奴颜,纷纷称赞。
“全中,二皇子箭术惊人,百发百中啊!”
“果真英雄少年,大曜有二皇子,何愁不兴盛。”
东方赫对这死靶子兴致平平,突然他嘴角一勾,冲着满脸谄媚的幕僚招了招手,“你们去抱着靶子跑一跑,让我射一射。”
闻言,方才还谄笑的幕僚们纷纷变色,开始求饶。
“啊,这…二皇子,饶命啊。”
“二皇子英明神武,何须我们去做这活靶子呢?”
东方赫眼中不悦,“不是说本皇子箭术惊人,百发百中么?你们还信不过我,还是你们对我不够忠心,不肯为我做活靶子?”
他尾音低沉,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不忠心的手下,我留着有什么用?”
身边的侍卫也提起了刀。
几个幕僚对视一眼,再看看那闪着银光的刀刃,一狠心,咬牙抱起箭靶子。几个人模仿着野兔,野鹿一般蹦跳着,在东宫庭院中跑来跑去。
只要东方赫一抬弓瞄准,所过之处众人手忙脚乱,连滚带爬。
看着众人惊恐的滑稽模样,东方赫不由得放声大笑,这比射猎动物要好玩多了。最后他目光一沉,连发五支箭矢,射中了靶子。
幕僚中箭倒地,冷汗早已浸透内衬,他看着靶子上的箭矢,松了一口气。他手脚并用爬到东方赫面前,全然不顾身上满是尘土,高声道,“二皇子神武!堪称紫垣第一神箭手,啊不,大曜第一。”
东方赫志得意满,不过说起紫垣箭法第一,还得数那小白脸。
大曜藩王,兼时任柱国南风启的次子,南风浔。
他年十七,善箭术。颇得当今天子的赏识,封为金吾卫将军,也是东宫亲信,久居东宫。
前些日子东方赫居住的宫殿被天雷击中,父皇命他和太子同住东宫,正巧可以同南风浔较量一番。
他轻抚下巴,对身边的宫人道,“南风浔人呢?”
“南风世子寻了教坊司的花魁入东宫,听闻是个色冠紫垣的美人,正在重华亭听曲呢。”一个东宫内监答道。
南风浔是秦楼楚馆恩客,紫垣城出了名的风流,与京中花魁也是熟络得很。
东方赫不由得来了兴致,除了射猎,他最大的爱好便是美人。皇子的身份在外太过招摇,既然教坊司花魁已然在宫内了,他定要见上一见。
秋末寒风萧瑟,东宫重华亭内四周为帘子捂得严严实实,红萝炭烧得通红,在掐丝珐琅勾莲纹三足火炉里滋滋作响。
亭中床榻上躺着一个体态修长,头戴精致金镶玉冠,身着白衣外披鹅黄色镶金边袍子,手持白玉骨扇的男子。他容貌少有的俊美,扔在女人堆里都胜过几分,正闭目养神。
身旁一个体态丰腴,一袭淡紫流仙裙,头戴素银紫水晶流苏步摇的美貌女子正怀抱琵琶,柔夷拨动,琵琶声声清冽,如清泉过耳。
帘子撩起,秋风卷进阵阵寒意。
“南风兄好生会享受啊。”东方赫打趣道,一壁踏入亭中,一壁打量着在一旁抚琵琶的女子,果真是千娇百媚的极品美人。
那女子怀抱琵琶,微微颔首。
南风浔睁开眼睛,却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他打量着东方赫手中的弓箭,笑道,“二皇子这是刚射猎回来?”
东方赫摆了摆手,“方才在庭院里练了一会,父皇不在,我哪敢擅自离宫。”
话是对着南风浔说的,眼神却一直流连在婀娜的花魁身上。
南风浔会意,介绍道,“这是邢沅沅姑娘,沅沅,给二皇子行礼。”
“小女邢沅沅,见过二皇子。”
花魁声音娇媚,身段也是柔软。她怀抱琵琶福身行礼,又是一秋水含情的抬眸,顷刻勾去了东方赫的魂。
南风浔看他失神的样子笑而不语。
一旁的侍卫不动声色推了推东方赫,他收回灼热的目光,转而对南风浔道,“你不是号称紫垣箭法第一么?同我比一比。”
南风浔微微抬眸,“什么彩头?”
他的箭术名声在外,没有好的彩头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你若是能赢我,什么本皇子都给你弄到。”
南风浔轻笑起来,“二皇子大气,不过我两袖清风,可没二皇子家底殷实,权力通天。若是输了,可给不起什么好彩头。”
他起身走到邢沅沅身后,抚摸着触手生凉的琵琶,“倒是沅沅在教坊司也算一曲千金的人物,要是二皇子不嫌弃,我就以沅沅一曲做彩头?”
一抹喜色飞快从东方赫脸上略过,此言正中他的下怀。他转而正色,轻咳两声,“行,本皇子也不难为你,不过你可得尽力同我比一次,不得放水。”
南风浔应允。
宫人们在东宫偌大的庭院内立起了十个箭靶,又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表面侍奉在侧,实为旁观。
一个是宠冠诸王,武艺高强的二皇子,一个是放荡不羁,恣意风流的世子。
宫人耐不住都来凑这场热闹。
东方赫向南风浔扬了扬下巴,“你先来。”
只见南风浔不紧不慢的撘起弓箭,微微侧头,连发十箭都正中靶心。
引得东宫宫人连连惊呼。
宫女们暗自赞叹,“南风世子好生厉害!模样生得也好看,真是人中骐骥。”
“平日也没见着南风世子修习箭术,竟这般精准。”
“不愧是紫垣第一神箭啊。”
宫人的议论令东方赫不快,他张弓,十支箭矢都射中箭靶正中。他又搭弓多支齐发,箭羽破空射出,分别射中靶心。
原是嘲杂众人,霎时安静如鸡。
东宫的内监鼻下冷哼一声,对宫女们道,“没眼力见的东西,二皇子平日也是箭无虚发,不过是发挥如常罢了。南风世子每日作乐,疏于练习,怕是没有二皇子的造诣。”
远处,身着甲胄的金吾卫中郎将晏之不知何时到来,站在一旁,面色冷峻。
身旁同为金吾卫曹鹰飞双臂环胸,带着慧黠笑容,与他一齐观望。
南风浔伸了一个懒腰,俊美的脸上有几分倦怠,“平局。三皇子,还比吗?”
平局自然无法让东方赫满意,他一挥手,对身边的幕僚道,“你们再去当一回活靶子,让我和南风世子一分高下。”
刚从生死一线逃生的几人又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四肢沉重,面色煞白,迟迟迈不动腿。
东方赫正要动怒时,一个清越高扬的声音传来。
“何须活靶子,本公主帮你们分个高下。”
只见一个身段窈窕,着一身金丝苏绣紫色缎裙,明眸皓齿,面如桃花的少女提裙前来。几支流苏金钗斜插在她的飞仙髻上,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金光闪动,显得她越发光彩照人。
后宫粉黛三千,谁人不识紫衣。
这便是大曜宠冠后宫的四公主,东方紫。也是东方赫的胞妹。
东方紫一上来便看见邢沅沅穿着浅紫流仙裙,瞬间变了脸色。
一旁侍女察言观色,对邢沅沅斥道,“哪来的女子,好生没规矩,不晓得紫垣宫内只有四公主可穿紫衣么!”
东方紫目光冷厉,“不错,小小乐伎竟敢犯本公主的名讳。”
见她咄咄逼人,邢沅沅手足无措,只得怯生生的望向南风浔求助。
南风浔不动声色,自顾自把玩着手中的白羽箭矢,好似对她们的对话充耳不闻。
反倒是东方赫回呛道,“哪来那么多规矩?父皇从未敕令,你怎得这般霸道,仅是名字里有个紫字,莫非天下只有你能穿紫衣不成?”
东方紫对自己这风流的亲哥知之甚深,论起霸道兄妹难分伯仲,多半他看中了这貌美的女子,才争着来帮腔。
念及此处,东方紫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怜香惜玉。”
“少攀扯旁人,且说怎么分高下?”
东方紫摘下腰间的羊脂白玉平安扣,递给了身边的侍女。
此物温润通透,由一块西域进贡,品质上佳的美玉雕琢而成。乃是皇帝在公主满月时亲赐,东方紫一直戴到了现在。
侍女将平安扣固定在一个泥金湘妃竹团扇中间,树立在箭靶前。
“一局定胜负,你们二人谁能射中平安扣内圈,就算谁赢。”
这平安扣的罗汉眼比起箭靶正中小上十倍,百步之外常人看都看不大清楚,更别说射中了。
不过东方赫倒是兴致盎然,欣然答允了自己四妹的提议。
二人齐齐搭弓,长箭飞速射出,只留残影。
众人来不及看清箭的走向,而远处的曹鹰飞明显的看到南风浔的箭比东方赫慢了一刹。
仅是一刹间,胜负即分。
只有一支箭穿过了平安扣,在团扇上留下了一个破洞,并且射中了后面的箭靶。
东宫的内监迈着碎步上前查看,箭羽是丹色,是二皇子的箭。
他捏着嗓子,高声道,“二皇子胜——”
闻声,东方赫嘴角不禁上扬,神情得意。
周围一众宫人也不禁感叹,“还是二皇子更胜一筹啊。”
“果真有陛下的勇武。”
唯有南风浔神情沮丧,连连埋怨,“可惜,可惜。这平安扣着实也太小了些,让我再来一次。”
“说好的一局定胜负,这平安扣再小,本皇子不照样射中了。技不如人,理应认下才是。”
南风浔不甘心似得砸了咂嘴,转而露出一个笑脸,“二皇子说的是,是我输了。看来这紫垣第一神箭的称号,我得让贤了。”
说着,他一把将邢沅沅推向东方赫,“沅沅,去二皇子宫里弹一曲。”
美人微微俯身,娇软的来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