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在戈壁大漠中磨刀霍霍,月氏的居延泽大营内,双靡部首领乎何牙却并不在此,如今在营中做主的是他大儿子塔剌亦集。
乎何牙将接班人放到第一线,将二儿子哈诺尔放在弱水中段的双靡部族营地,就是要父子同心共同抵御外敌,由此可见其对堵住匈奴人南下的决心。
塔剌亦集今日照常出帐视察大营,巡查北部营地时问道:“百里草场可有信息传来?”
左校尉在一旁恭敬的答道:“少首领,今日还没有收到百里草场的传信。”
塔剌亦集蹙眉骂道:“乌呐部这帮贱奴,越来越糊弄,就应该让漠北的匈奴人将他们都宰了!
哼,距离上次来信过去了几日了?”
“七日,按要求乌呐部每十日便会派信使来一次,紧急情况下还会放飞信鸽。”
塔剌亦集不悦的哼道:“辎重往来大漠,花费巨大,乌呐部要是明日不来信,就停了北运的辎重,让这些贱种留在百里草场自生自灭吧。”
“嗨。”
塔剌亦集将大营扎在居延泽以南,弱水的入口处。
这样一方面可以就近沿弱水获得补给,毕竟沿着昭武城顺流而下,就能直达居延泽,历来运送粮草、兵力,水运极佳。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安全,一旦匈奴人过漠,待其绕路居延水泽的功夫,就可以为双靡部守军留出应对的反应时间,也能减少营地被偷袭的概率。
不过如此扎营并不是没有缺点,坏处显而易见,那便是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并阻止匈奴人过漠。
一旦匈奴人过漠后迅速占领居延泽以北,就可以获得必须的水源从而稳住阵脚,只要顶住月氏人的进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到来。
塔剌亦集知道这点,所以他的补救错失便是每日派哨骑沿着居延泽巡逻,意图早点发现战情,好方便调配兵力。
塔剌亦集敢如此做的底气,来自手下六万双靡部主力骑兵,匈奴人过漠,其军队数量必然不多,双靡骑兵可从容围而歼之。
不得不说塔剌亦集的想法是好的,但落到实处却不行了,冒顿在漠北引而不发久也,整整拖过了春夏两季,双靡的巡逻队从每日大面积搜索时的谨慎异常,逐渐演变成了完成任务,人的惰性一上来,每日巡查已经变成了部落里最受苦的差事。
到最后巡逻的双靡部骑兵只在居延泽水边巡逻,有时象征性的向北边走十几里地,吼两嗓子,就算是对得起首领给的羊腿了。
至于深处的戈壁大漠,反正巫师都投了死羊病羊为陷阱,很少有人关注。
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在戈壁滩上虽然小心翼翼,但有时意外总会发生。
一个月氏小部的牧羊人抢牧草抢不过双靡本部的牧羊人,只能趁着日头没出,凉快些时,忍气吞声的将羊群赶往没人去的北边戈壁滩上放牧,好赖让羊群能找点刺刺草啥的充充饥。
不料他误打误撞的在沙脊上,望到了戈壁滩下密密麻麻的沙黄色帐篷,牧羊人吓的连忙趴在沙砾上,顾不得磕破流血的地方,连忙手脚并用的向后跑去,连羊群都不要了。
待狼骑斥候发现羊群时,牧羊人已经逃之夭夭。
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两人得知营地被月氏人发现,吓得半死,连忙在原地留下暗哨,在乎必察的带领下迅速转移营地,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牧羊人虽然出身小部,但依旧认为自己是月氏人,回去后立即将戈壁上看到的场景报给自家什长,然而获得的并不是嘉奖,而是数十鞭子。
在什长看来牧羊人这是在为自己丢失羊群而找的借口,什么匈奴人,要是匈奴人南来,百里草场的守军和每日的巡逻队会屁都不放?
在什长眼里,羊群可比牧羊人金贵,碎了一嘴面前讨饶的牧羊人,什长恶狠狠的下令,让人将抽残的牧羊人丢进羊圈,扬言明日要在部族众人面处死他,以警示所有敢败坏自家产业的人。
夜里被丢在羊圈里的牧羊人忍受着鞭伤火辣辣的痛,像他这样的人,定然没有妻女,只有一家养牛的双靡牧民待他算好,他将看到的告诉养牛人,让其赶紧离开居延泽大营。
养牛人起先和什长是一样的心态,但见牧羊人将死,便只能点头,算是应了。
牧羊人见此,知道养牛人是在敷衍,也就不多说什么,闭眼等死。
第二天清晨,什长亲自带着四名壮汉将牧羊人提出了羊圈,用麻绳吊在高台上,引来众多牧民围观。
见牧羊人闭目等死,什长又想起自家丢的羊,气不打一处来的他,亲自拿着沾水的鞭子又抽了牧羊人一顿解气。
眼见牧羊人半死不活,显然是没几个时辰活头了,什长这才住手,恶狠狠的指着牧羊人骂道:“这狗奴,私自带着我家的羊往戈壁滩上窜,如今羊没了,他还敢回营骗我,说漠北的匈奴人打过来了。
真当我双靡部的人都是傻骆驼,好骗!
匈奴人若是来了,百里草场的月氏铁骑和每日的巡逻队都是吃羊粪蛋子的,还不如你个蹲羊圈的管用。
失羊为一罪,撒谎为二,今日本什长定要让你好看,来人,剥了皮,填上草,挂在杆子上,让老子好好看看,像你一样的匈奴狗在那!”
“说得好!刮了他!”
“撒谎!得打断骨头!”
......
台下众人欢呼着惩罚罪人,养牛人在人群中望着一声不吭的牧羊人,突然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再记起昨晚牧羊人的话,想想便心动了,他是双靡部的本部人,多少还有点关系,待明日赶上头牛,送给百夫长,讨个活计带着家小往北山关去吧。
一早巡营的塔剌亦集望着前面的围观人群,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行的侍卫长说道:“是本家的什长在惩罚小部出身的牧羊奴隶,听说是奴隶丢了羊,还编谎话骗本家。”
塔剌亦集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双靡吞了周遭的小部后,这种将主家牛羊弄丢,不服管教,导致主家损失财货的事情可不少。
小部牧民难养已经是双靡上层的共识,若不是要留着小部当作战时的炮灰,他们自己都要着手清理了。
塔剌亦集哼道:“小部难管,传令下去,让各部都尉、夫长严加看管,若有不服管教者,尽皆斩杀,不必费事再上报大帐。”
“嗨。”
短短半个时辰,有着娴熟剥羊功夫的月氏大汉,就将牧羊人的皮剥了下来,里面填上干草,从左右耳中穿出一根麻线,绑在了营地的木杆上。
一阵风来,牧羊人像是活着般摇动四肢,无法瞑目的眼中空洞,却还不忘死死的盯着营地,仿佛在诉说自己没有说谎。
双靡部首领乎何牙此时正在北山关楼里,与托勒托和王庭大将剌失阿三人开碰头会,商讨关于乌孙突然叛乱的事,显然托勒托将塔塔的来信告知了两位。
托勒托肃然道:“前些日子匈奴人在大河谷底胜了一场,东三部这次算是警醒了。
此时乌孙又趁机闹事,这其中怕是匈奴人在作梗,意图扰乱我们周边。”
乎何牙不接话头,他心里可不想管东三部的事,现在西边的乌孙人叛乱,托勒托作为贵霜首领,肯定是要回本部处理,要是再多带走点北山关的贵霜军队,北山关以南,双靡一部就得硬顶匈奴人南下,都是成年人,盟约什么的约束力可不高。
带着试探乎何牙说道:“乌孙叛乱确是突然,贵霜部要是调兵平叛我也是没二话,但我双靡为国守门,贵霜要走,王庭可得将缺少的人手补齐,不然仅仅凭着我一家之力,怕是抵挡不住冒顿那个狼崽子。”
剌失阿知道贵霜部在月氏王塔宁诺阿心中的地位,但让昭武城增兵他却做不了主,只好说道:“双靡首领说的也在情理之中,本将会去信昭武城,听听大王怎么说吧。
若是可能,最好还是咱们齐心协力,少请示大王为上。
毕竟东面刚吃了败仗,如今西边也有叛乱,大王会认为我等无能的。”
一个不想放,一个要请示,这让托勒托心中渐生不悦,不过北山关太重要了,要是北山关没守住,结果不用想托勒托也猜的到。
一旦匈奴人得了北山关,窜进河西走廊,绝对会由北向南切断月氏,将月氏分为东西两部,到那时贵霜一部在西,匈奴人必定是柿子找软的捏,到时候贵霜更加被动。
此次他带来的都是部族中的精锐,要是不带走,平叛乌孙,怕是又得缓三分。
斟酌了一会,托勒托说道:“守北山为国事,平定乌孙也是国事,北山缓而乌孙急,三万贵霜骑士,我要带走一半,其余由副将束鲁谷带领,继续守卫北山关吧。”
听到托勒托承诺只带走部分兵力,剌失阿和乎何牙再无话说。
乎何牙笑赞道:“我双靡部祝愿贵霜首领早日平定乌孙叛乱,说不定等冒顿南下,你我还得合两部之兵,打到漠北草原上去呢?”
剌失阿笑道:“两位首领好气魄。”
只有托勒托心中哀叹,从各部吞小肥大开始,各部实力骤增不假,但各部之间的信任却大大的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