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胡骑大规模的集结调动,很快经过往来草原的商队,巡逻边境的哨骑、和长城以及直道系统传到了九原郡城里。
车寻身着戎装正和云中郡都尉芈勇定期会首,商讨两郡北部草原的胡情,两人如今都是边军大将,郡守仰仗的存在。
放下地图,面色不展的芈勇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世事变化,前几年还在大将军面前如土鸡瓦狗般存在的匈奴,今日却又敢南下窥我大秦边境了。”
放下竹简,车寻看完军中通报后,同样对匈奴的崛起感慨异常,说道:“去年上谷、渔阳等郡发现北部草原有大批胡人南下避难,便怀疑是胡人之间爆发了大战。
上谷都尉和渔阳都尉还征召两郡郡兵以及乡勇,对南逃的胡人进行围剿和驱离。
如今看来匈奴和东胡的决战就在那时。
今春辽东、辽西两郡向东北各部胡人收缴军用以及贡赋,发现夫余、肃慎、高句丽等东北部族,多部同时出现抗贡拒缴,听说还折了不少吏官随从。
前后串起来一看,这些东北部族以前多臣服于东胡,东胡覆灭,这些部族估计已经尽归匈奴帐下。
辽东都尉和辽西都尉已经联名上报咸阳国府,请求增兵,出塞击胡了。”
芈勇满脸怒色,骂道:“这帮狗奴!反复小人!要不是咸阳国府抽调了边军南下支援章邯、王离平叛,某定要带兵扬马出塞,要这帮胡儿好看!”
车寻摇了摇头,心里明白老战友这是在说气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出征?现在长城沿线的边军数量,能守住沿线诸多县城都不错了。
车寻指着地图上的长城沿线说道:“匈奴如今吞并东胡,其疆域与我大秦边境高度重合,东起辽东,西到九原,万里之土,骑兵估摸不下十万,如今怕不是你我两郡守军能胜。
剿灭匈奴,非得如先帝般雄心,起三十万大军在草原追亡逐北,故将军般的名将名帅,不然一切尽枉。”
芈勇愤恨的一拳砸在地图上,双眼含泪的说道:“阉狗误国!阉狗误国!要是公子、大将军尚在,大秦何至如此,胡儿安敢猖狂!六国余孽何胆敢乱!某恨不得和这些狗贼玉石俱焚!”
望着悲戚的芈勇,车寻知其性烈,其实他对国府近年的作态也多有不满,好在小妹已经远嫁汉中殷实人家,母亲也在前年长眠于家乡祖坟,自己未婚,在九原只有一妾,也算是无牵无挂。
车寻不愿见老战友消沉,开导着说道:“芈君何故做小儿态,九原、云中两郡尚有战兵三万,非掌妇人之手,定能护一方安良。
国府将两郡军民二十余万交在你我手中,责任不可谓不大,你我要是都垮了,难道要让两郡之地拱手予胡?
再说你也要对阿离有点信心,他和章邯已经在定陶攻破逆楚,调大军北上围赵,说不定再过几日,还会再有捷报传来,耐心再等些日子吧。
只要平定了内患,休养几年,咱们未必没有再次起兵北伐的机会。”
收拾仪态,芈勇颇有些惭愧的说道:“某怀念大将军、公子多矣,但也不能因此私情误事,多谢车君醒我。
芈勇回去当准兵备战,云中、九原两郡唇齿相依,还望车君今后多多助我。”
“应有之义。如今你我还是先将北疆胡患上报国府吧。”
“嗨。”
....
结束庆贺小儿出生,捋顺单于庭琐事后,冒顿一方面继续带着狼骑围猎训练,一边派零散的狼骑,在九原、云中一线的长城袭扰,寻找突破点。
匈奴想再次进入河套,长城横亘在前,封堵了大量的行兵道路,如今攻守易形,冒顿得琢磨让谁去打这个头阵了。
赛罕、阿古达木、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都在外领兵,只有鸿都八失喇、帖木尔跟在冒顿身边。
想了想冒顿决定让鸿都八失喇为主帅,帖木尔和老熟人博格克为副,领黑部五千狼骑南下试探。
匈奴需要一场对大秦的胜利,来破解始皇帝用北伐强加给匈奴的魔咒,怯战。
第二天三人组带着黑部狼骑携带七日口粮南下,一路游猎直奔高阙寨。
冒顿知道一旦鸿都八失喇三人动手,他的大秦征西将军也就当到头了,抚摸着随身的黑龙佩,为之奈何?
通过狼骑近些日子的反复袭扰,高阙的守军已然身心俱疲,内部信息也被摸了个底掉。
高阙寨现有一千二百守军,以一位二五百主为主官,步卒一千,骑兵两百。
而这一千两百守军拥有的常备封存军械却可以武装万人,高阙是九原郡内除了郡城外最大的军械库。
攻克高阙地理上还能截断长城百里,方便狼骑今后多段入关,这两点才是主将鸿都八失喇将目光盯上高阙的原因。
望着城墙上全副武装巡逻的秦军,高阙关防御森严名不虚传,但鸿都八失喇却两眼冒着绿光,无他唯穷尔。
观势过后,鸿都八失喇拿出地图,叫来帖木尔和博格克,说道:“大单于要咱们敲开九原的大门,依我看高阙就不错。”
博格克担忧的说道:“此地的秦军要是固守城寨,咱们这点兵怕是拿不下,得想个法子。”
帖木尔想了想,开口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秦人要是还按以前的眼光看我们,怕就得付出代价。
长城沿线自秦匈河南地大战后便再无战事,先单于时期至今,多年来双方都保持着克制,近年来更甚,大单于跟赵高有约,匹马不得南下。
秦军实行的是军功爵制,守城的秦军怕是已经很久没有功劳拿了。”
会意的鸿都八失喇问道:“按帖木尔的意思,咱们是要给秦军送功劳,将秦军诱出城关,与咱们野战?”
帖木尔点头肯定道:“不错。”
博格克也觉得可行,说道:“咱们可以试一试。”
鸿都八失喇见大家意见统一,商量了些细节,按计划指派一个百人队前去骚扰。
匈奴骑兵刚露面,瞭望台上的秦军就敲响了警戒钟。
“屯长,西北方向发现胡骑。”
闻声秦军屯长一边快速派人向上官报信,一边嘟囔着三两下爬上哨塔。
“不会又是胡儿,来这里遛马吧,这个月都来好几回了。”
不一会二五百主,左右两个五百主都爬上了哨塔。
“主官,可是要点燃烽火台,向九原郡城报警?”
二五百主摇了摇头,解释道:“胡骑近日扰边频繁,十日有九日来,上面压力很大,先看看情况再说。
胡骑来去如风,找不到胡营根治不了他们,一会若是胡骑久滞不去,李骑将派骑兵驱走即可。
传令全军提高警惕,巡逻人数加倍。”
“嗨。”
一个时辰后,李骑将带着百骑冲出了高阙关,匈奴的百人队瞬间作鸟兽散。
“骑将,百十来骑匈奴人都跑了。”
李骑将气的往地上碎了一口,骂咧道:“晦气!到手的功劳又没了,这帮胡儿,战又不战,跟爷爷搁着遛马呢!
去,让弟兄们边探边追二十里地,追不到撤回寨子。”
...…
望着秦军的动态,斯玛喊道:“将军快看,鱼儿咬钩了。”
鸿都八失喇不以为意,楞谁天天被挑逗,总归会有点火气,遂命令道:“斯玛,去告诉百夫长,引秦军骑兵找到营地。”
...
“骑将,二十里到了,胡骑也跟丢了。”
李骑将正打马舒展了筋骨,闻言不甘心的哼道:“一吏带十骑再探五里,再派几个兄弟登高看看,没有便作罢收兵。”
待登高的骑兵爬上山岗,不一会便喊道:“骑将你快看山阳面。”
李骑将下马赶了过去,印入眼帘的是坡下百余顶白帐篷。
李骑将兴奋的说道:“乖乖,合该咱老李发财,按匈奴人的习惯,一帐十人,这可是个千余人的胡营。”
两眼放光的李骑将立马让众人禁声,吩咐道:“自从大将军没了,咱可许久没有捞到仗打了。
派个兄弟回去高阙报信,其余人分散开来,禁声打探匈奴人的虚实。”
高阙守军一听发现了胡营,纷纷摩拳擦掌,最近胡骑扰边让人烦不胜烦。
近几年也捞不到仗打,更遑论军功升迁了,就连左右两个五百主都坐不住了,战心毕露,高阙主官同样起了心思。
思索后主官下令道:“善守者必攻,胡骑袭扰高阙多日,此次定要尽全功,一次性根治胡患。
左五百主,本官给你留下两屯兵力守寨。
骑兵率长率本部骑兵为先锋,右五百主随本官带余下步卒出寨据敌。”
“嗨。”
眺望着开出高阙的秦军,鸿都八失喇心里暗叹一句还是军功爵制好呐,够好战,下令帖木尔和博格克按计划行事。
秦军骑兵纵马冲进营地,眼见营地中的匈奴人全部跳进营地中央的壕沟。
李骑将用长戈挑开帐篷,发现是空帐,再挑两个还是,尽是空帐,还未等他发出预警,后面的秦军步卒就被四面箭雨和喊杀声淹没。
隐蔽的匈奴人抛出套索,将秦军骑兵拉下马斩杀,局势瞬间失控。
秦军步卒拼杀一阵后,作为主官的二五百主眼见秦军四面被围,匈奴骑兵已经吃掉了己方骑兵,突围无望,直接下令其余秦军投降,随后秦军主官在帖木尔赶到时拔剑自杀。
高阙城楼上左五百主眼见胡骑去而复返的围城,以及城下百余被俘的秦军,那能不知外出的秦军遭了埋伏。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命令道:“点燃狼烟,打开城门,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打开高阙的军库粮仓,鸿都八失喇三人顿感发财了,不愧是当年北伐匈奴的前进基地。
武装万余秦军的制式装备,可供万人吃三个月的粟米,甚至还在寨中找到了百余各式工匠,秦军完美的后勤体系,让鸿都八失喇三人瞬间觉得真香。
按着冒顿的意思,鸿都八失喇没有为难高阙守军以及随军家眷,为愿意回秦的人发放粟米,尽数放还。
其余投降的秦军就地看管,帖木尔望着选择离去的秦军家眷不过百人,留下的秦人居然多过回去的,秦法严苛果然名不虚传。
待车寻望见狼烟,带兵赶往高阙的途中,遇上了几十名匈奴人放归的秦军老卒,车寻便知高阙已经失陷。
赶到关下,车寻望见高阙城楼上飘扬着狼头旗,城上的防御武器已经调转方向。
城下帖木尔孤身拉着牛车正在等着车寻,牛车上放着的是黑龙旗和二五百主的尸首。
见车寻打马前来,帖木尔抱拳说道:“车君有礼,大单于命我等善待秦人,此军旗和长官尸首,帖木尔送还车君。”
车寻怒不可遏,左手扯着缰绳制止躁动的战马,右手用马鞭指着帖木尔,质问道:“冒顿呢!让他来见我,陛下待他不薄,何固今日犯我边境。”
帖木尔继续说道:“大单于说了,始皇帝陛下有恩匈奴,我匈奴当学晋文事,首战秦军当退避三舍,以权恩义。”
车寻闻言怒气更盛,冒顿这厮好是无赖,九原全郡有何秦军主力和匈奴骑兵决战,他定是看准了此。
不安的战马踢着地,带着背上的车寻转着圈,眼见高阙无力攻下,狠喝骂两句狼崽子后,带着牛车,车寻黯然撤兵。
回到九原车寻喊来书记官,吩咐道:“高阙被匈奴攻破,军械、粟粮损失殆尽,高阙守军死战不退,全军殉国。”
“将军这...”
车寻略带悲凉的闭上眼睛,说道:“丢城失寨,军械粟粮丧尽,投降匈奴,难道还要将他们的家人邻居,和这些耄耋老卒都送去修皇陵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