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冒顿亲自运送滚木礌石到了右部大营,为了视察右寨防御,他带着诸将登上了右部防御寨的哨塔。
哨塔上望着对面连绵几十里的东胡营地,冒顿面色肃然,心情沉重。
这时众人已经从被抓的东胡哨骑口中确认了,朝鲁带狼骑偷袭东胡王庭得手,并且顺利转进大鲜卑山的消息。
他们已经完成了单于庭赋予的任务,迟滞了东胡王庭对述律、温古,吉哈良两场仗的反应。
为冒顿带兵抢占东胡南部诸部,修建吉哈良防御寨,争得到了宝贵的时间。
现如今就要看自己等人,能不能顶住东胡大军疯狂的进攻了。
东胡就算富过匈奴,但游牧终归撑不起几十万人大战累月的消耗,只要拖到冬天,就是自己反攻的时候了。
见冒顿望寨不语,其余诸将见东胡连营更是面有惧色。
赵炎以为冒顿和将军们决心不足,遂指着东胡营地说道:“大单于,东胡骑兵虽众,而勇猛不如狼骑,耗其锐气,则狼骑以一当十。
我军据寨而守,有地利可依,高墙深寨,能减少大量的部族损耗。
东胡人多粮少,利在急战,我军粮多人少,宜在缓守。
旷以时日,东胡自乱,待天时来,东胡当不战而败。
况且东胡劳师千里而来,我军以逸待劳,已胜一局。
大单于与众位将军当不做二念,振兴匈奴尽在此役。”
冒顿按剑而立,他又何尝不知如此,此时如果东胡分兵漠北,才是他该头疼的地方。
自己带走了几乎匈奴全部的男丁,胡笙那里可没有几千骑兵,好在翰勒亦刺答怒火攻心,直扑吉哈良而来。
冒顿拍了怕赵炎的肩膀,示意他安心,自己的决战之心从未动摇。
冒顿转身对着都也该说道:“右贤王,东胡人来势汹汹,右部的营寨只要能坚持半个月就可以撤回吉哈良大寨。
本单于将以其他三道防线迟滞东胡大军的进攻,我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拖住东胡大军,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
右部的部族虽然撤往了吉哈良大寨,但你这里的两万人也不能过多的损失。
如遇不可抗之力,可先撤离到后方,俘虏兵的死活本单于不多过问,但匈奴儿郎们的性命你一定要当心。”
都也该拍着胸脯说道:“大单于放心,我右部的儿郎们定然不负单于所望,大匈奴必胜!”
“大匈奴必胜!”
一时间右寨中必胜之声骤起,冒顿郑重的点了点头,明白军心可用。
也许是东胡哨骑发现了冒顿的金色狼头旗,东胡大军立刻组织兵力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却在右寨的箭雨下溃不成军,丢下几百具尸体后慌忙撤了回去。
冒顿见此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这些不会攻坚的部族,只是些炮灰罢了,最多的作用就是消耗箭矢。
遥望东胡大营,冒顿心中默默想着,哲塔午台你在那里呢?
冒顿一行人返回吉哈良大寨的当天下午,东胡大军包围了右部大寨,除了南边,营地三面一刻不歇,遭受猛攻。
连续的进攻让右寨里面的都也该有些惊奇,在哨塔上他望见迟滞不前的东胡下辖小部,在东胡督战官后队斩前队的硬逼下,拼命举着盾进攻。
右寨前的壕沟里填满了东胡人的尸体,当夜右寨东边一处木栏杆被东胡人用套索拉塌,狐贺鲁和者蔑台带人死顶半个时辰,才勉强堵住口子。
没等狐贺鲁两人缓口气,东胡人的火箭又如漫天星斗般的射入营寨。
待躲过火箭,营寨里立即便有各自的百夫长招呼救火。
柯尔克穆图防守的南面木栅栏下,趁着三面战事吸引匈奴人的防守注意力,上百用篝火灰抹黑全身的东胡尖兵,带着头颅大小的陶罐,静悄悄地将罐子里的牛油浇在了木栅栏上。
牛油在月光下反着透亮,随着东胡人的火箭射在上面,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右寨存水本就不多,右部众将缺乏防守经验,记起用土埋时已经晚了。
众将望着熊熊大火烧着南部木墙,没有人怀疑火熄灭后,东胡骑兵会不会冲进来。
主帅都也该当机立断,让全军上马,放弃辎重,随后放火点燃整个右营。
都也该命令道:“者蔑台,你带人充当先锋,右寨守不住了,我们冲出去!跟大单于汇合。”
者蔑台带人撞开冒火的南门,趁机纵马冲出了出去,与外面埋伏的东胡大军杀成一团。
速布也塔笑着高喝道:“给我杀尽这帮匈奴蛮子,让他们也尝尝我东胡刀锋的滋味,给王庭死去的东胡人报仇!”
“报仇!杀!”
……
在吉哈良大寨里,哨骑立马将右部大营起火的消息报了上去。
冒顿知道右寨储水紧够饮用,右部的部族战士一时间还适应不了守城拒敌。
他立马派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带本部兵去救,随后冒顿觉得不放心,哲塔午台名声在外,又派恩赫带着狼骑接应。
战场上待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带兵从速布也塔的包围圈里救出右部众人。
刚冲没几步,四望下突然发现东胡骑兵居然又从东西两边围了过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钓鱼的哲塔午台,好一出围点打援。
好在冒顿派了恩赫带狼骑接应,战力不是一般的部族骑兵能比,他从东胡大军的后方杀出,里应外合下被围的匈奴众将合力,杀出了重围。
哲塔午台没料到匈奴援军会来的如此之快,只好驱兵竭力掩杀。
喊杀声持续了一昼夜,最后奥敦格日乐、诺珉、恩赫成功的将都也该一行救了出来。
代价便是右部此役损伤近一半人,上万人在烈火和截杀中埋进了黄沙里。
事后冒顿苦叹哲塔午台眼神毒辣,右寨孤悬在外,周围没有水源,本想迟滞一下东胡人的兵锋,如今却遭反噬。
让都也该众人下去休息,冒顿此次棋差一着,不过吉哈良大寨不是右寨能比,有着左寨互为犄角,旁边还有河流供水,又储备了专为火攻准备的沙土,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况且他也不是都也该。
因为右寨破的太快,吉哈良大寨的二线三线防御圈还在连夜建造,虽然后续还没有完成,但冒顿的第一线防御够硬,足够了。
第二天哲塔午台巡视吉哈良大寨时也被面前的高墙唬住,格日图甚至都不认识自己家了,短短月余,吉哈良大营变成了深沟壁垒。
见到匈奴人改建的吉哈良营寨高大难攻,哲塔午台又一次开口建议翰勒亦刺答,道:“大王,如今冒顿固守不出,我军难以朝夕攻破吉哈良大寨,不如此时分一部兵,突袭漠北,以摇其军心,方为上策。”
翰勒亦刺答闻言沉默不语,眼见吉哈良就在眼前,格日图出言反驳道:“匈奴右寨被我军一夜攻破,可见匈奴守军远不如预期。
不如强攻三日,再作计较,若是寨破,我军何必舍近而求远。”
翰勒亦刺答也摇了摇头,咬牙说道:“冒顿小儿就在寨中,本王必斩之,否则难消心头袭我王庭,断我子嗣之恨。”
哲塔午台见此张了张嘴,随后看翰勒亦刺答心意已决,只好转身去安排部族休整,准备再战。
休整一天后东胡大军围寨,东胡诸军排阵而出,哲塔午台拨两万步卒为先锋攻寨,主力骑兵在后压阵,左右各一万弓箭手压制吉哈良寨中的弓箭。
一轮鼓罢,翰勒亦刺答绒甲白马立于阵前,左右哲塔午台、格日图、乌涂哈真、速布也塔、丘力必野、乞伏阿歹、拔赫等诸将林立,兵马旌旗蔽天,鼓声隆隆。
冒顿带着阿矢斯力、都也该等诸王,加阿古达木、赛罕等诸将,燕吾、赵炎等文臣登上寨墙观摩局势。
寨墙上弓箭手引而不发,甲士蓄势待发,双方对峙。
翰勒亦刺答见冒顿狼旗上墙,纵马阵前,用马鞭指着冒顿,喝道:“冒顿,你弑父篡位,驱逐兄弟,擅开刀兵,戮我东胡百姓,罪恶弥天,本王今日当代天诛贼。”
冒顿可毫不惯着,扶墙探出半个身子,喝问道:“翰勒亦刺答你的温古、述律何在?王庭何在?南东胡何在!”
翰勒亦刺答被戳到痛处,脑海里回想起王庭的惨状,怒不可遏大喝出兵。
哲塔午台挥动令旗,万箭齐发,擂鼓声起,东胡诸将催军向前,数万大军齐冲吉哈良防线。
躲过箭雨,冒顿遂下令寨墙上的弓箭手齐发弓箭还击。
待东胡步卒顶盾上前,滚木礌石雨泄而下,顿时东胡人死伤无数。
吉哈良高寨深沟,双方互相争夺,三天之内攻防十一次之多。
久攻不下,主力骑兵又上不了墙,哲塔午台令东胡骑兵从远处的燕山运来木头,就地制作攻城器械。
但东胡人会的攻城器械寥寥,只是比攻打右寨时多了几十副云梯罢了。
哲塔午台见借助云梯蚁附而上的东胡兵士如雨落而下,便知云梯收效甚微。
只好用老法子盾阵推进用套索,奈何人力、马力拉不动冒顿深埋的木桩,只能给寨墙上的匈奴弓箭手当靶子。
火攻同样不奏效,哲塔午台想挖地道从地下透寨而入,被冒顿提前用埋地的水缸预知,损兵折将。
倒是冒顿趁着夜色,派兵去东胡营地周围放火烧草收获颇丰,东胡马多,如此一烧,牧草寥寥,头疼的可就不是他了。
双方在冒顿建立的第一,第二两条防线上反复拉锯不下。
时间过得飞快,随着九月来临,东胡大军进攻减缓,冒顿猜其粮食不济,下令各部效力,死守顶住压力,还派出小股骑兵袭扰东胡人的运粮线。
匈奴人有着南部收拢的粮食和牛羊虽然被困日子难过,但冒顿带人还能挺得住。
翰勒亦刺答却不行了,连续的攻寨令军士疲乏,牧草粮食逐渐匮乏。
除了攻破右寨和吉哈良寨前消耗的小部损失了几万人外,东胡十几万主力围着吉哈良寨无从下口。
但攻不下营寨的东胡主力却要吃饭,牛羊的消耗,已经耗空了家底,周围的小部都被哄抢一空。
翰勒亦刺答已经不止一次的向后方索要牛羊,乌桓部作为临近大部受伤最为严重,仗是在自己底盘上打的,死人就算了,牛羊财货也守不住,丘力必野和乌桓贵族有苦难言。
没有办法的翰勒亦刺答,只能一遍遍搜刮丘力必野和他的乌桓部。
望着低头出帐的丘力必野,哲塔午台进帐后询问道:“大王,可是又跟乌桓部,索要牛羊了?”
翰勒亦刺答叹了口气,解释道:“老师,本王也是没有办法,其余各部离吉哈良太远,运送过来耗时费力,沿途消耗巨大。
我们又丢了南部,北方各部历来不富裕,就近的只有乌桓和鲜卑两大部可以预支出牛羊以解军需。”
哲塔午台摇头劝道:“大王,乌桓和鲜卑两部之力是支撑不了东胡打下吉哈良大寨的。”
翰勒亦刺答面露狠色,说道:“本王知道,但是老师,本王不甘心,倾举国之力,不灭掉冒顿小儿,难消我心头之恨。
若此次放任匈奴无事,今后东胡又如何统御草原。”
哲塔午台思索许久后,再次建言道:“那大王就杀掉丘力必野,将乌桓全部贬为奴隶,分赐给各部以安其心,牛羊粮食充公,以做军需。”
咋听惊奇过后,犹疑的翰勒亦刺答摇了摇头,泛难的说道:“杀了丘力必野容易,但无错而亡部族,临近的鲜卑诸部必然自危,其余各部都会警惕王庭,不到最后,不能如此。”
哲塔午台也知道这个法子是饮鸩止渴,但东胡还能拖下去吗?
翰勒亦刺答不甘心的问道:“老师,你是东胡最知兵者,难道吉哈良大寨,真的打不下来吗?”
哲塔午台摇了摇头,冒顿躲在王八壳里,东胡骑兵野战称雄,攻坚还是力不从心。
当年对付燕国城池有经验的部族,全在南部,如今南部安在?
思索间望着病恹恹的翰勒亦刺答,哲塔午台心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