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庭营地在老单于的命令下忙碌了起来。
冬天给部落带来的压抑气氛与堆在穹庐上的残雪被牧民打扫干净。
一队队单于庭亲卫从马厩里放出战马,纵马将大单于的命令传遍草原。
随着时间慢慢发酵,各部的王爷和贵族都意识到,新旧两股势力重新开始对抗。
一时间串联、通气、拉拢、交易不断,短短几天内,窝了一年的草原仿佛在得到冒顿重归匈奴的消息时,瞬间热闹了起来。
胡堡的商队来往草原各部,冒顿王子的事迹,在游吟诗人的高歌中传遍了草原各部。
人们崇拜英雄,敬仰英雄,同时需要英雄,接连经受失败和苦难的匈奴人对此的渴求更为迫切。
他们似乎将所有对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重归匈奴的冒顿身上,王子归来的呼声响彻草原。
听着单于庭流传着关于冒顿王子的英雄事迹,忽室尔气呼呼的躲进母亲达兰宝音的粉帐中。
一脚将迎上来的侍女踹开,吓得为达兰宝音梳头的侍女手一抖便没了轻重,达兰宝音瞪了侍女一眼,挥手让侍女们撤出去。
如蒙大赦的侍女小跑着出了粉帐,粉帐内只剩下达兰宝音母子。
达兰宝音自顾自的梳理着瀑布般的黑发。
望着只顾梳头却不说话的母亲,忽室尔年轻气盛,撑不住心中气愤,声色俱厉的喊道:“母亲!现在整个单于庭都在议论着那个杂种,咱们得想办法挫一挫他的锐气。
不然此次金帐大会,一旦让那个杂种打个翻身仗,咱们就都完了,不能只指望金帐内那个老不死的啊。”
达兰宝音望着气急败坏的儿子轻笑着摇了摇头,忽室尔还是太过年少气盛了。
她轻言道:“冒顿就算知道这一切是我们做的又能怎样,他最恨的应该是金帐里的老头子。
你忘了哲塔午台临走时的话了吗?只要你牢牢示弱,老头子早晚会和冒顿闹翻,待两只老虎打的筋疲力尽时,你舅舅会帮你登上单于位的。”
忽室尔粗暴的打断了达兰宝音,质问般的喊道:“那还要等多久?如今还不是要看着那个杂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见在母亲这边没法取得帮助后,忽室尔转身气呼呼的冲出了大帐。
忽室尔不会给冒顿好看的,他要竭尽全力,联系一切反对冒顿的势力,在金帐会议上狙击春风得意的冒顿。
而胡堡城里的冒顿,此时终于等到了回匈奴的第一个好消息,柯石列一行在几经周转后来到了胡堡,还从边境戍堡帮冒顿带来了赤骥。
月氏计划的失败,让他失去了妻儿,好在一次临时性起,在边境留下了赤骥马。
当冒顿再一次跃上赤骥时,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暂时从爱妻的离世中,慢慢找到了些许心灵上的慰藉。
一人一马仿佛心灵相通,在大汗淋漓的跑了几圈后,牵着缰绳,顺着赤骥的鬃毛,冒顿回到了堡主府。
赵炎一众胡堡老人替冒顿设宴款待柯石列、乌林木和携家带口的朗克尔斯。
众人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坦诚下话题自然不少,但帖木尔知道阿琪格去世的消息后,在宴会上哭的宛如一个孩童。
对于经常照顾他的姐姐阿琪格,帖木尔觉得自己并没有保护好她,其余人同样面有惭愧。
宴会最终在压抑中散去,冒顿让令狐苟将柯石列带来的部族尽数安排在胡堡。
胡堡吵闹的一天过去了,仿佛香醇的劣酒般回味苦涩,冒顿望着群星闪耀的黑夜,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冒顿一踏进忠义堂,便开始了解关于金帐会议的进展。
赵炎汇报道:“根据各个商队带来的情报分析,我们通过商业上的捆绑,将匈奴整个左部王族都拉到了我们这边,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左日逐王陶格斯、左温禺鞮王苏合、左渐将王巴图达赖都将在金帐支持我们。
四姓贵族,呼延氏需要李兄亲自去游说,因为胡笙阏氏久滞单于庭,呼延氏对此很是不满,派去沟通的使者都被扒光衣物,扔了出来。
如今的呼延部可谓今非昔比,当年秦匈大战河南地,秦人打残了兰氏、须卜氏、丘林氏,唯独地处漠北的呼延氏毫发未损。
第二年单于庭再战,那时呼延铁托的一万铁骑刚刚结束和丁零人的交战,还未赶到单于庭营地汇合,匈奴便已战败,无功而返。
来年冬北伐右谷蠡王部时,恰逢丁零人南下劫掠漠北草原,呼延部再战丁零,无法抽出兵力支援。
所以匈奴近年来的两次大败和一次小胜,呼延部都没有参加。
如今只有呼延部是实力保存最完整的四姓贵族,部族加起来有三四万人,可出骑兵万余。
除了单于庭常备的一万五千骑兵可以与呼延部媲美,其余部族皆弱于呼延部。
兰氏和须卜氏稳妥期间我们没有接触。
右部王族在右贤王青葛的带领下,对我们的敌意很浓。
李兄在月氏期间,就是右部出兵攻打月氏,右日逐王特木尔,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右渐将王巴雅尔都是这里面的核心力量。
如今他们见青葛无望单于位后,都站在了忽室尔王子身后,丘林氏同样如此。”
闻言,冒顿没心没肺的轻叹道:“看来我们的敌人不少啊,但也没想到老丈人这么厉害。”
这一叹将会议的气氛一下子调了起来。
众人的哄笑下,赵炎则意识到此时的冒顿已经承认了他和胡笙的这场政治婚姻。
他想要快速的整合手中力量,看来阿琪格的去世对他的影响很大。
寸功未立的柯石列补充说道:“兰氏和须卜氏两大部,兰氏族长哈达迪和须卜氏的须卜起讫,早已是右贤王营帐中的常客了。”
冒顿皱眉道:“那岂不是说我们没有机会了。”
相较于赵炎,身为匈奴人的柯石列对匈奴更为熟悉。
柯石列解释道:“这不一定,哈达迪此人有勇无谋,当年能夺得兰氏部族族长,是得到了右贤王和老单于的支持。
只要后面的台柱子一倒,凭借我对兰氏部族的渗透,只要将这些年哈达迪背着人做的事,抖落出去,他在兰氏便自顾不暇,兰氏不足为虑。
须卜氏的须卜起讫倒是个难缠的家伙,其为人小心谨慎,又是老族长的嫡子,这些年跟着右贤王,将部族内的几个叔叔压制的死死的。
去年老族长一死,他的几个叔叔活泛了起来,只要我们给他的叔叔们一点帮助,就算伤不到人,也能让须卜起讫在这次金帐会议上无暇顾及。”
冒顿点头,思考着柯石列话里的可行性,短时间想让两族改变风向是不可能了,那么唯有牵制他们不添乱,只要此次能拿到实际兵权,一切都可以再谈。
冒顿望向赵炎,赵炎会意继续,颇为轻松的说道:“现在也只好这么办了,不过燕吾那边,李兄要亲自拜访。
有时间不妨带着胡笙阏氏去呼延部走一走,那怕去吃顿饭也好啊。”
阿古达木和新交的好兄弟乌林木听着一脸懵,刚不是还在讨论大事吗,怎么一下子就说到去呼延部吃饭了。
只有回过味来的冒顿和柯石列相视一笑,这顿饭可以吃。
北迁漠北的事情,冒顿在柯石列来时便跟众人通了气,胡堡现在已经不是刚来时的小家小业了,北迁的东西很多。
这使得时间上需要更宽松,冒顿让令狐苟和余霖负责北迁的主要事务,朝鲁带兵协助,一个冬季的时间准备足够了。
时光荏苒,离初春的金帐会议还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时,冒顿便带着赵炎、帖木尔、阿古达木和一百屠耆骑兵北上单于庭。
至于柯石列和乌木林则被留在了胡堡,一则因为他们身份敏感,二则是他们需要更快的融入胡堡这个团体中来。
一到单于庭,冒顿先到单于金帐想觐见老单于头曼,不过却被侍卫长须卜那苏摩拦住,显然自己的便宜老爹在金帐会议前是不准备见他了。
无奈下冒顿转头去拜见燕吾,同样吃了闭门羹。
碰壁的冒顿和赵炎无奈的相视一笑,看来这次单于庭之行的开端并不顺利。
既然单于庭氛围不对,又打听到呼延胡笙已经年前返回呼延部了。
冒顿一行便离了单于庭,拨马直奔在漠北游牧的呼延部而去。
听侍者来报,冒顿一行人北上呼延部,燕吾坐在案前嗅着香炉里的椒香,轻笑道:“这小子倒是懂得低头了...”
一年前呼延铁托得知自己的小女婿冒顿被单于庭派到月氏国去当质子,当时他远在金山和丁零人交战,便派了弟弟呼延者古耐去参加金帐大会,不过单凭呼延部一部根本无力回天,只好作罢。
年前铁托又听闻冒顿质子月氏后,右贤王青葛派兵洗劫河西月氏,多年的政治嗅觉让他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甚至传令将呼延部的骑兵都聚集了起来,一旦自己的女婿出事,他一定要向青葛讨个说法。
就在右贤王铁骑横行月氏,呼延部紧锣密鼓的举兵时,他的小女儿呼延胡笙回来了。
带来的是冒顿在胡堡突然完婚,并带着新婚妻子去月氏的消息。
知道消息的呼延铁托羞愧难忍,差点准备和青葛合兵一处,灭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劣马崽子,但在女儿胡笙的劝说下只好做罢。
铁托觉得自己当时不是见冒顿立了大功风头正劲,起了想赌一赌单于位的心思,这才将胡笙嫁给冒顿。
如今胡笙的不幸,铁托觉得愧疚万分,好容易时间的洗涤让女儿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底下的斥候却来报,冒顿王子正往呼延部而来。
铁托提着斥候的领子,怒目圆睁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铁托气极反笑,喝道:“好!欺负胡笙都欺负到我呼延部来了。”
抽出腰间长剑,铁托气呼呼的命令道:“去,将勇士们都叫起来,营前列阵,今天我们好好的招待一番客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