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朝堂对于二十万匈奴突然内附的消息很震惊,议政殿内关于如何解决匈奴内附问题接连不休的争吵了几天。
多日过去朝堂上两派依旧争论不休,以蒙毅为代表的一方坚持驱逐内附匈奴,借口很直接,匈奴二十万部族今年冬天过冬的粮食需求就能压垮帝国财政。
一个漫长的冬天二十万人的消耗,所需的粮食可不是小数字,说成天文数字也不为过,蒙毅趁此抨击李斯,你不是说没粮饷北伐吗,现在来了二十万张嘴我看你怎么办。
李斯这几日朝堂上连连受气,想起李欣给他找的这个差事就头痛,本以为找了个助力,谁知道真正是找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看着猖狂反扑的蒙毅,李斯毫不示弱,你提粮饷问题,我就说如果拒绝内附匈奴的后果,二十万人闹僵起来可不是好相与的,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又抛了出来。
今日朝堂上李斯没有和继续疯狂攻击的蒙毅一般见识,他选择了观望,昨日看了赵高带来的李欣书信后,他颇受启发,故而想玩一手后发制人。
果不其然,皇帝看李斯沉默不语,点名道:“丞相的意思呢?”
李斯趋步上前道:“臣以为匈奴内附不可置之不问,甚至发兵驱逐,一旦匈奴闹僵起来,必将糜烂北方诸郡,大秦前日之努力也必将化为乌有,匈奴前日答应的战马、牛羊尽皆没有上缴国府,此时若弃则得不偿失,且大秦顶立于天,盟友难时不扶,必落人口实,试问今后又有何人再敢来亲秦。”
蒙毅冷声道:“丞相谬矣,此非大秦不救,乃力有不逮,如果有粮早已北伐,何苦匈奴呼?”
李斯冷哼一声,继续说道:“现臣已有良策三点,望陛下容臣一一赘述。”
始皇帝对于二人的争执并未吱声,面前的玉帘挡着也看不出喜怒,道:“准。”
见陛下首肯,李斯朗声道:“其一我们可以以工代赈,让二十万南下的匈奴人为大秦兴建九原新城,国府付给匈奴人少量粮秣度日即可,就近用工,既可以省下征发徭役的大量时间,降低修城的成本,还免除了大秦子民的徭役之苦,如此善政可以为陛下赢得民心,匈奴人会因为看到生存下去的希望,反而会竭力筑城求得粮秣过冬,且感念陛下厚恩更不会大规模闹事,如果规划好,陛下还能在史书上留下教化胡儿的美名。”
始皇帝被以工代赈这个名头点醒了,来了兴趣道:“不错的主意,继续说。”
“臣遵旨,以工代赈虽好,但还不足以完全解决匈奴人过冬的需求,大秦还可以用粮秣换他们的战马,想来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匈奴人是不会拒绝的。”
李斯的话立马引来了议政殿上的支援,主管马政的太仆允常连忙道:“陛下丞相此计善也,大秦疆域广阔,北疆更是漫长万里,北疆不宁则国不宁,大秦对骑兵的需求量,随着陛下南征北战大增,可苦于大秦除陇西外,没有上好的产马地,马匹的数量一直都提不起来,丞相此策可解此患,臣附议。”
帝座上的始皇帝有了些心动,沉吟间问道:“太尉,如何看?”
“臣附议。”
“善。”始皇帝继续问道:“丞相的一二两策尽皆良策,朕想听听这第三策?”
李斯面露难色,因为李欣给的第三策他总觉的不安好心,但却发现不了端倪。
李斯说道:“第三策臣思虑不善,恐还有待殿上诸公完善,最后一策便是允许大秦与匈奴人通商,以大秦盛产的粮秣换取匈奴草原产的貂皮、牛皮、牛筋等特产,以供秦军制作皮甲、劲弩。”
李斯的建议一出,少见的得到了大秦军方将领的支持,毕竟偌大的帝国不比以前,以前秦军后勤可以满足秦国东出的需要,现在平定四方的大秦国土庞大,兵力上涨,兵甲器用自然捉襟见肘,当今陛下喜战,南征北伐不断,更加剧了战略物资的消耗,李欣借着李斯口说出的三策都是解决帝国眼前压力的好办法。
眼见李斯的建议都被采纳,还争取到了不少军中将领的支持,蒙毅脸上难看,冷声讽刺道:“丞相真是大才,不知几时丞相还知兵了。”
蒙毅明着给李斯上眼药,作为老狐狸的李斯怎么能不防,李斯面露惭愧,说道:“这些良策那里是我这个糟老头子能想出来的,这些都是九原县令冒顿上报朝廷的奏章,臣请陛下过目。”
说着李斯从袖口里掏出了写好的绢书,侍候的小宦官立刻识趣的呈到了皇帝案前。
始皇帝将呈上来的绢书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惊叹道:“难道胡儿真心向大秦呼?”
身旁服侍的赵高连忙笑着赞道:“恭喜陛下喜得大才,天下归心矣。”
嬴政没有因为赵高两句奉承话就乐的找不到北,而是淡淡的说道:“既是良策,就着三公商议后拿出章程,报朕过目后实施吧。”
“嗨。”
罢朝后,嬴政在咸阳宫的楼台上举目北望,心中是越来越看不透议政殿和自己论英雄的胡儿了,对于一个君王而言看不透就是危险,嬴政深知其味。
嬴政挥了挥手,只见一个黑影伏在脚下,嬴政道:“黑冰台北上吧。”
“嗨。”
在咸阳因为李欣的三策而风起云涌时,匈奴单于庭金帐,李欣在努力的说服匈奴贵族们接受三策。
给大秦打工修建九原城和通商两策都顺利通过了,在战马的交易上,却迟迟不见头曼和贵族们松口,李欣以前练就了一条巧舌,但这次那怕李欣说出大天来,贵族们就没人松口。
李欣不了解马在匈奴人心目中的位置,马匹在匈奴人的生活中扮演着双重角色,平时作为交通工具,战时则成为战马,每个匈奴人从五六岁骑上马,就和马结下了一生的不解之缘,感情上难以割舍。
明知道一名匈奴骑士有六匹乃至跟多的战马,但还是有很多的匈奴人嗜马如命,宁肯饿死也不愿意将马卖掉,在他们看来那和出卖朋友没什么两样。
同时匈奴马匹身体略矮,头部偏大,属于蒙古马种,母马的产奶量很高,这是匈奴人主要的奶制品来源之一。
李欣自然不能犯众怒,只是有些灿灿的感觉,他预想到这个漫长的冬天不好过,长达半年的冬季会让很多匈奴人饿死冻死,来年春季还会降生更多新生命,匈奴需要更多的粮食,但他却无能为力,也许那些熬过整个严冬的匈奴人会更加强壮吧。
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不了作用,李欣识趣的没有强求,随着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将大秦放归的十万俘虏带来,单于庭再次热闹了不少,随着单于庭实力恢复,李欣对头曼的影响越来越小。
在不安分的人传播下,李欣撺掇大单于卖马的事情,在偌大的单于庭大营传的沸沸扬扬,本来出使大秦凝结的人气和人心,正随着有人刻意淡化而慢慢消散。
李欣手下的千余人马以及他们身后的家庭,也随着阿矢斯力北归。
看着他们坚信不疑的跟着自己,李欣感觉自己没白来一趟,好歹还有人支持,看着呼楞尔乐、帖木尔、赛罕和阿古达木坚毅的面容,李欣再一次坚定了努力的目标和方向,下定了决心的李欣现在就缺一个契机。
过了不久就有人送来机会,事情还是发生在刚刚重组的单于庭,十万俘虏的到来,使得单于庭内匈奴人势力重新进行了划分,虽然上层贵族没有什么巨大变动,但部族底下牧民与被释放的俘虏牧民却存在着极大的矛盾。
马上要准备过冬,匈奴以畜牧业为主,储备牧草便成了过冬最大的问题,可单于庭一下子冲入了十万人,草少人多使得本就紧张的牧草变的更为紧俏,东西少了自然就会有摩擦,到了后面就会有争斗,而在有心人的操控下就会发生内讧,最后就会演变成械斗。
作为大单于头曼是知道的,但他也没有办法解决,起先都是小打小闹,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就在昨天发生了一起上千人的械斗,出动了上百骑兵才制止了械斗双方,头曼意识到是该解决问题了,不然只会发生更难预料的结果。
金帐里头曼坐在王座上扶着头问道:“都说说吧,咩立达部和塔塔部的这次械斗怎么解决。”
阿矢斯力喝着马奶酒,不以为意的说道:“无非是为了抢夺过冬的牧草罢了,大部欺负小部。”
“左谷蠡王说的不错,这是部族内部的事情,单于庭不好插手,不如把他们迁离,让两部分开,自然无事。”
“是啊,现在械斗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都是为了些部族小事。”
头曼忍着头痛说道:“难道只有分部这一个法子了吗?”
见没人答话,头曼那还能不知道贵族们的想法,匈奴本就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现在因战事召集在一起,可随着战事的结束,贵族们自然而然生出了分开的想法。
毕竟离开了单于庭,他们都是部落的草头王,战时为了自保自然没法子,如今外部环境趋于安定,平常也自由散漫惯了,谁愿意头上顶着一层。
头曼的单于庭虽然名义上统一了匈奴诸部,但匈奴还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并不是一个整体国家,头曼还没有勇气去打破部族界限,如果那样做,他的大单于怕是也做到了头。
头曼知道大势不可为,眼见就连右贤王部、左谷蠡王部这些匈奴大部都有了分开的意思,就更不可为了。
无奈下头曼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分部吧,各自寻找草场过冬。单于庭北方还是要派人去警戒防守,虽然这里是秦匈边境,但月氏人和东胡人不能不防备。”
“嗨。”
在匈奴单于部轰轰烈烈进行分部过冬的同时,北上追击右谷蠡王拉图的月氏王塔宁诺阿同样取得了大胜,率军追击了三天两夜,两万匈奴青壮骑兵只有十几骑幸免,其余尽皆被感到愚弄的塔宁诺阿屠杀。
随着大儿子护涂何兵败的消息传来,气愤的塔宁诺阿知道自己失算,北上的匈奴人里没有头曼,而南下的匈奴人居然如狐狸般,狡猾的驻扎在了南方大秦的边境,这让他的报复计划很难实施,他可没有自大到去捋一捋大秦虎须的地步。
一个曾经和大月氏一样强大的匈奴,今天就在大秦铁蹄下轰然倒塌,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加之草原大雪的到来,阻隔了进兵的道路,塔宁诺阿只能悻悻的下令撤军,等来年再议。
匈奴人鲜红的血染红了漠北天空飘下的雪花,尸体就像雪地里的马蹄印般,要不了多久白雪就会掩埋一切。
除了那些饥不择食的野狼秃鹫会刨开雪层就食外,他们只会永远的留在此地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