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庄里清新和煦的空气,令叶成在抵达的第一天晚上睡得格外香甜。以致于次日醒来漱洗后,晏岚等人已经身处客厅前的小院里,正惬意地吃着早饭。
清香的白粥、翠绿的小菜、外加热气腾腾的馒头和米糕,普通百姓家这些常见且简单的食物,却令众人胃口大开。
“叶成!本姑娘第一次见你起得比我迟哦!快来吃饭吧!”
晏岚对着叶成连连招手,并在他坐定后递给他一碗白粥和一个馒头。在这之后,叶成等人寄宿的这户人家的主人又从厨房里端出来一蒸屉新鲜出笼的素菜包子,十分热情地招呼他们趁热品尝。
“赵伯。我等此番前来多有打扰,非常感谢您的盛情款待!”
“叶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哟......在我们这村子里,来者都是客!前些日子柏将军过来后,对我们也是非常地有礼和关照!今天能迎来你们这些客人,是我赵才的荣幸啊!”
在赵才家用完早饭后,叶成等人在柏预的带领下,来到村庄北边的一户人家门外。当众人安静地在门外等候之时,淡淡的檀香味从宅院里持续飘出,而一位衣着朴素、身体佝偻的老者也应着柏预叩门的声音前来相见。
“齐老先生。在下又来拜访您了!”
柏预对着眼前的这个老者庄重地行了一个抬手礼,并将叶成等人引荐到他的面前。齐姓老者热情地将众人请到客厅中落座,并前往厨房为他们烧水沏茶。
“这宅子还挺大的呢!”刘垣没坐多久就起身来到客厅外,并在庭院里四下转了转。
“均然贤弟!切莫在主人家里胡乱闲逛!”
高帆急匆匆地跑到刘垣身边,一把将他胳膊拽住,拉回到客厅中再次坐下。
“喂......那个老先生煮茶水去了。我就在院子里随便看看,这也不礼貌吗?”刘垣无奈地看着高帆笑了起来。
“这老伯住这么大的宅子,难道就他一个人吗?”晏岚坐在椅子上环视客厅一番,感到有些疑惑。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过后,齐姓老者缓缓地手提水壶和茶具再次回到客厅,他笑容满面地为叶成等人一一沏好茶水,并递到他们手中,随即有些吃力地回到客厅的主位上慢慢地坐了下来。齐姓老者认真地整理了衣襟和发束一番,在觉得满意之后,再次看向叶成等人。
“这位老先生就是你说的大人物?”邝云突然在柏预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诸位将军今日光临寒舍,令小民颇感喜悦和荣幸!小民年老体衰,行动亦有些迟缓,也请诸位将军切莫责怪。”
“齐老先生言重了。今日倒是我等冒昧打扰了。”
叶成离座起身,对着齐姓老者用力地抱拳行礼。齐姓老者见状,立刻颤巍巍地起身对着叶成回礼,表现得极其恭敬。
“诸位将军。这位齐老先生本名齐惠,是前朝的最后一任君王。”
柏预微笑着捻了捻胡须,终于将齐姓老者的身份告之众人。在柏预说完后,齐惠微张着嘴再次环视众人,笑容里流露出一些羞赧和辛酸的神色。与此同时,柏预和邝云突然起身轻拂了几下衣袖,再次对着齐惠庄重地抬手行礼。
柏预和邝云的这番礼节,既是对前朝皇帝的一种尊重,更包含了二人对齐惠以前身为帝王时的凄凉境遇的同情。而这种复杂交融的情绪,只有经历过前朝风云变幻的柏预和邝云才能感同身受。
“两位将军!切莫如此,切莫如此啊!”齐惠激动地走到柏预和邝云身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紧握住二人的手,竟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
“小民受不起,受不起这等大礼啊!小民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安稳度过余生呐!”
齐惠的哭泣中既包含着感动,更夹杂着惊恐,叶成等人见到这副场景,神色和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此时此刻,叶成快步上前扶起齐惠,并将他搀回到客厅的主位旁落座。
“齐老先生。在下年幼时曾听父亲说过一些关于您的事情。而且民间深有传闻,说您当年退位后惨遭叶盛杀害......”
“唉!真真是人言可畏呐!......”
齐惠长叹一口气,眼中依然带泪,他有些恍惚地看向前方,沉默良久。
“二十一年前......小民退位后,没过多久就被叶盛大人安排到此地定居下来。其实自当年薛翦叛乱,小民一族被屠戮殆尽的那个时候,小民就已经不再对皇权有任何的留恋!后来任濂大人拥戴小民继承皇位,最终还是败给了叶盛大人......小民本以为自己能够就此远离这乱世的纷争,但未料叶盛大人仍尊小民为国君!在这之后的多年里,小民不止一次地向叶盛大人表示过退位让贤之意,但都被他一一拒绝。直到二十一年前,叶盛大人终于是接受了小民的请求,恩准小民退位隐居......”
“叶盛还真会惺惺作态啊!假意推辞了那么多年,最终还不是篡窃了前朝的基业?”刘垣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话说叶盛立国后半年就去世了。现在想来,他当年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索性就将这篡权夺位的骂名背在自己身上算了。”
“邝休元啊。你的脑子确实是够用!”柏预笑眯眯地看向柏预,很是认同他的观点。
“小民生性就是个懦弱怕事的人......虽然小民出身皇家,但却从未有过承继天命,安定天下的雄心壮志。是任濂大人和叶盛大人,将小民捧到了一个原本就不应该属于小民的地位之上!我齐家的天命和气运早就消散殆尽。天下应当是有能力者领之!而叶盛大人就是小民当时心中的不二人选!”
“齐老先生。在下能够理解和尊重您的选择。但在下对此却绝不苟同!想我大宣先帝立国之际,仍是尊奉前朝‘宣’字为我朝国号!天下万民向‘宣’,这一直是我朝先帝的崇高理想!”
“叶盛大人建立玺国后,小民也在不久之后得知陈恒大人在嘉、番二州立国,并仍定国号为‘宣’!为此小民心中也甚是感动.....真真想不到在我齐家旧朝风雨飘摇的这么多年里,还有这样的一位忠君爱国之士!”
“齐老先生。依在下看来,无论您曾有过多少次退位让贤之意,叶盛也绝不能取而代之!国家积弊,百姓苦难,正需要我们每一个人摈弃心中的欲望和私念,倾尽全力去让国家和百姓重新振作和幸福!前朝作为大一统的国家,曾先后历任包括您在内的二十代君王,治理时间更是长达三百六十八年!这样的一个国家,如今却变得四分五裂!当年的叶盛、陆景、任濂,甚至是薛翦,单从能力方面来说确实都是人才!但有能力者倘若不存公心,只图私欲,那国家和百姓又怎么能从根本上好起来呢?”
齐惠曾对叶盛的冷酷务实无比惧怕和认同,但如今他听到叶成这样一番纯粹和光明的话语,也由衷地感到钦佩。
“也许有朝一日,诸位将军能够实现自己的豪情壮志。但对小民而言,眼下就已是理想的生活......”
“齐老先生。我等今日打扰多时,就此告辞!也请您今后多加保重身体。”叶成见已近午时,决定不再打扰齐惠并就此拜别。
“多谢诸位将军!”叶成等人在被齐惠送到门外后,见到一对青年男女身背树枝、手提鱼肉,与叶成等人擦肩而过并返回院内。
“这是小民最小的儿子和儿媳。他们随小民在这里居住多年,未曾见得太多世面。失礼之处还请叶将军多多担待。”齐惠说话间,有些面带歉意。
“齐老先生保重!”
叶成再次庄重地抱拳行礼,随即带着晏岚等人回到赵才家中。
在用完午饭后,众人稍微小睡了一会儿。之后柏预提议去村庄内外好好地游玩一番,而叶成因为难得地有这样空闲的时间,于是找赵才要来纸笔,准备写信寄给墨阳城的父母。他表示稍后再前往与众人会合。
不知不觉天边夕阳渐落,叶成终于将寄给父母的书信写好。他愉快地长舒一口气。将书信封好后交给随行的一名侍卫,随后离开赵才家,前往寻找晏岚等人。
在村中自在地绕行一圈后,叶成在村庄南面的一条湖边见到了晏岚等人。湖水的前方是一片青石砖铺砌的空地,一座约二层楼高的建筑紧邻着青石砖地面的一侧矗立。古朴光洁的墙面上刻有“天下泰平,万民安乐。”八个大字。叶成注意到落幅的地方还镌刻着“亭州叶渊”这四个字。而高帆和杨彻正在这八个大字下方的砖石地面上,兴致勃勃地切磋着武艺。
“啊......你这呆子终于来了啊!你一封信要写那么久吗?本姑娘看你肯定是对叶伯父和叶伯母废话连篇。”
叶成愉悦地往晏岚身旁一坐,再次欣赏起高帆和杨彻之间的打斗。在继续对决了三十多个回合后,杨彻抓住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用长戟勾住高帆的凤嘴刀刀背,将他的武器用力扯落在地。
“厉害啊!显安!在下甘拜下风!”
高帆输给杨彻后,兴奋地捡起武器,快步上前用力揽住杨彻的肩膀,有说有笑地回到众人身边再次坐下。
“均然你方才有和济则比试过吗?”叶成在位高帆和杨彻鼓掌道好的同时,又不禁看向了刘垣。
“没有.....没有呢!这难得地出来游山玩水,我可一点都不想舞枪弄棒哦!不过济则近些年来武艺进步神速,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济则的对手了!”刘垣笑嘻嘻站起身来,对林锐投去欣赏的目光。
“哈哈哈!麻雀虽小,但还是五脏俱全呐!没想到在这村里还能买到不少的美酒和熟食呢!”
叶成等人随着声音望去,只见柏预和邝云带着两名护卫兵,推着一辆小车美滋滋地走了过来。
“今夜空气清爽,凉风习习!我等在此地临水观景,共享美食,真乃人生幸事啊!”
柏预从小车上颇为兴奋地取出油纸包裹着的各类熟食还有一壶壶的白酒,连连招呼叶成等人席地围坐。
“本姑娘肚子都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我可不客气了啊!”
晏岚乐呵呵地拿起一块卤制的猪头肉丢进嘴里,香甜地咀嚼起来。叶成看着晏岚享受美食时满脸的幸福表情,不由得有些出神。
“你发什么呆啊?快吃快吃!再不吃就要被刘垣他们抢光了!”晏岚白了叶成一眼,拿起一壶酒和几片猪头肉递到叶成手中。
在畅快地吃肉饮酒一番后,叶成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身前的那面墙上。看着叶渊那苍劲有力的笔锋,叶成不由得地再次想起这位已经故去的玺国名将。
“叶渊当年能够获封大将军,不仅仅是因为文武双全,更是他始终怀揣着一颗爱国爱民之心!如果抛开我大宣和玺国的敌对关系,我个人是很欣赏他的!”
邝云的目光此时也停留在叶渊的题字上,并就此与叶成叙谈起来。
“叶渊一直以来都给在下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没能和叶渊在战场上交手,更是在下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为遗憾的一件事情!”
“嗯......虎父无犬子!在下觉得叶权和叶赞之前与我军交手时,也是异常地骁勇善战啊!”柏预这个时候也加入到了谈话中。
“还有那个冯亭和庞傕!叶渊手下的这些将士们不仅能征善战!为人也都算是光明磊落!”
“汉昌兄说得没错!之前在河阳城外,我是真的不想跟庞傕交手!但他都直接找上门了,真是......唉!”
“刘垣你就是懒!本姑娘后来听兄弟们说,当时你的表现挺好的呢!”
“除了那个左翊!在下虽然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服气,但也很是佩服他那强大的武艺!”林锐说话间不自觉地看向了杨彻,而杨彻也默默点头表示了赞同。
“对了!叶成。我是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见到你们前朝的皇帝呢!”
“唉!齐老先生也算是个苦命人呐......虽然他曾经贵为一朝天子,但那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如今在这偏壤小村为一平民,却是他人生中最为幸福和自在的时光。希望他今后多福长寿吧。”
众人一直畅聊到接近子时,才意犹未尽地先后散去。此时此刻,只剩下叶成和晏岚坐在青石砖地面上,一边默默提着酒壶浅饮,一边静静地欣赏着夜幕中的湖光山色。
“枪带了吗?”
晏岚忽然侧脸看向叶成,面露兴奋的笑容。叶成微笑着点点头,示意远处的侍卫将自己的枪送到身边,随即请他回去休息。晏岚见状,迅速起身来到不远处湖岸边的一棵大树下,将靠在树根上的双鞭拿在了手里。
“叶成。还记得六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本姑娘当时说以后一定要再和你好好较量较量!”
“晏姑娘。你我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你和你二哥前去我军军营劫掠粮草的那一晚。只是那时候你我之间还没有正式相识!”
“你这呆子真是无趣!看招吧!”晏岚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随即笑盈盈地挥舞着双鞭冲向叶成。
夏夜微凉,湖光映月,叶成和晏岚的再次交手,充溢着男女间无限的柔情蜜意......
“你这呆子打起架来真是让人看不懂!之前你连叶赞和左樾都拿不下,但现在又能跟本姑娘有来有往!真不知道你打架时都在想些什么。”
“那是因为晏姑娘你对在下多有留情,所以在下两次都侥幸与你平手。”
“叶成。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地方!风景又好,又没有战争,而且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在这里过得非常地平安和快乐!”
此时已是子末丑初,叶成和晏岚缓缓步行到村中的一座小石桥上。对于晏岚的这一番话,叶成颇为赞同。而他此时此刻也幻想自己和晏岚就此化作寻常百姓人家的一对夫妻,在这宁静美好的小村庄里耕田捕鱼,生儿育女,安度一生。
“晏姑娘......在下希望能够娶你为妻!待到天下平定之日,你我二人可向陛下辞官隐退,就此过上这般安宁太平的生活!”
“喂......你这呆子酒喝多了吗?胡说些什么呢?”
像这样的场景,晏岚曾在梦里和现实中无数次地期盼和憧憬过。但在叶成如此勇敢和直接地说出口后,晏岚的心突然间紧紧地提到了嗓子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叶成见晏岚急匆匆地背过身去,立刻跑到她面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
“经过这六年的朝夕相处,我叶成早就对你心生好感!其实我并非对你的情意无动于衷。但我一直羞于,也不善于表达心中对你的感情!更何况如今天下未定,百姓困苦,而陛下也委我以重任在身!如果不能给你一个体面至极的婚礼,那我也会感到极其的不安和愧疚!但自从前些日子你被左翊打伤后,我深深地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能再做等待!今后的人生中,希望晏姑娘你能一直陪伴在我的身旁!无论是征战疆场,还是治政安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才会更加地有勇气和信心!”
“叶成。我从第一次和你交手之后,很快就喜欢上了你!后来我陪着你到处打仗,看到你对国家忠诚,对百姓呵护,这也让我对当初的选择更加坚定和自豪!虽然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可能会一生都与你无法结合,还经常会因为这个想法伤心流泪!但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你我之间没有圆满的结果,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像我娘当年选择和我爹在一起那样,没有过任何后悔!”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我叶成今日就在此对你郑重立誓,请晏姑娘你嫁我为妻!叶成今后定当与你晏岚福祸相依,至死不离!”
叶成说到这里,突然激动到泪不自已,同时用力将晏岚深深地搂入怀中。晏岚莹然一笑,静静地享受着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风微现,月正圆,女儿嫁郎情欢悦......
回到昱德城后,叶成很快就将众人召集到了一起并宣布了自己将迎娶晏岚这件事情。而先前返回烈琊山探望父亲兀岺,未能参加对抗左樾、左翊父子的兀真和兀善,此时也回到了昱德城。在听到叶成宣布了这个天大的喜事之后,兀真和兀善无比激动地上前围住了叶成,并连连用拳头捶打着叶城的胸口和肩膀。
“叶成!你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我妹妹跟了你六年,总算是有了名分了!”
“就是!你小子以后要好好疼爱和照顾我妹妹!不然我把你脖子都给拧断!”
“大哥!二哥!你们别这么粗鲁好不好?”
晏岚掩饰不住满脸的幸福,迅速上前拉开了喜极而泣的兀真和兀善,并深情地看着叶成。
“妹妹啊!你这还没正式过门!就开始心向着妹夫啦?哈哈哈!......”
“哎呀呀!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终于能喝到叶将军和晏姑娘的喜酒啦!”
一旁的刘垣话未落音,就挨了晏岚几拳。这样的打闹让众人变得更加欢喜起来。
“晏将军!末将祝你和叶将军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谢谢你!杨彻!”杨彻真诚清澈的目光令晏岚很是感动。
“杨将军。在下有些事情想要跟您请教一番。”
柏预忽然在这个时候来到杨彻身边,将他请到城守府会客厅外交谈。
“柏将军您找在下何事?”
“在下知道杨将军您多年来对晏将军颇有好感。但如今晏将军即将嫁作叶将军为妻,在下希望您莫要过分介怀啊......”
“柏将军大可放心!叶将军和晏将军男才女貌,两情相悦已久!在下断不是那种因为儿女私情而公私不分之人!在下如今对二位将军,只有深深的祝福之意!”
柏预虽然深知杨彻为人忠厚忠诚,但在关乎男女之情的这件事上,身为过来之人的柏预仍是有些担心。但杨彻此时的一番肺腑之言,也是令柏预在安心的同时,也对他拿得起放得下的宽广胸襟敬佩不已。
宣平帝安世十八年九月,叶成和晏岚在昱德城城守府内正式成亲并大摆宴席。这一天,除了长期追随叶成和晏岚的高帆等一众将领,皇帝陈瞻还派来了周安和傅舜前往祝贺并送上厚礼,而烈琊族族长兀岺更是被两个儿子接到了昱德城,欢喜万分地参加了女儿的婚礼。
“汉昌兄!快来!快来!赶紧抬显安回寝房休息!”
“显安想必是太高兴了!喝了那么多!”
“济则!柏将军和邝将军好像也喝多了!快去照看一下!”
婚宴当晚,杨彻、柏预、邝云、兀岺以及兀真、兀善等人皆因为饮酒过多,一一醉倒在席间。叶成和晏岚就在这频繁的忙碌当中度过了他们的新婚之夜。
“晏姑娘。兀岺大王方才已经睡下了。”
“你这个呆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改口吗?”
“啊......正是!应该是岚儿......”
叶成眼中尽是柔情,一把将晏岚抱起在怀中。
正是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爹!娘让你带孩儿出去玩!”
转眼间四年时光流逝,叶成和晏岚的孩子叶忠如今也已经年满四岁。
叶成蹲下身子,一把抱起儿子叶忠,慈爱的目光寸步不离。在与高帆和刘垣继续交谈了一番后,叶成驱马带着叶忠前往昱德城西门外,寻找妻子晏岚。
“岚儿!你又跑到这里来摘果子.....最近刚刚夏收。想吃水果,城里可都是一应俱全啊!”
“你这呆子懂什么?现摘的那才叫新鲜和好吃呢!再说这都好几年没打仗了,如果不多出来骑骑马,活动活动身子,我这一身好武艺早晚要废了!”
晏岚一把抱起兴冲冲地跑过来的叶忠,在他娇嫩白皙的脸蛋上不停地亲吻着。叶忠也被母亲的亲昵爱抚逗得咯咯大笑。
“你爹就是个呆子!对不对,忠儿?对不对......”
“嗯!我爹是个呆子。”
叶成被晏岚母子的这一番对话弄得无言以对。就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高帆和刘垣忽然驱马赶来。刘垣来到叶成和晏岚身边后,一把抱起叶忠坐在肩膀上,并从怀里掏出两个蜜桔塞到他柔嫩的小手中。
“刘垣叔叔!等会儿带我去射箭玩好吗?”
“遵命!我的小将军。”刘垣满脸疼爱地再次高举叶忠,将他双腿一把架在肩上。
“有军情?”叶成看向高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右将军刚从倧兴城那边传来探报,说最近在倧兴城东南和南边发现玺军的军探兵频繁行动!另外潜军司的倪岳大人也刚刚到访我昱德城。”
“汉昌。均然。随我前去相见。”
“小将军啊。叔叔等会儿再带你去射箭好不好?”刘垣有些不舍地将叶忠交到晏岚手中,与叶成和高帆快马加鞭返回了昱德城。在回到城守府后,叶成与倪岳亲切地寒暄一番,并关心地询问着宁桓的近况。在得知宁桓一切安好后,叶成心中备感喜悦。
“启禀车骑将军。据我潜军司最近一段时间汇集的探报,乾军可能会偷袭我大宣河阳城!宁司总在下臣来之前,已将此事向陛下禀报。而近日我潜军司又收到了玺军意图进攻我倧兴城的探报!因此陛下和宁司总特意委派下臣前来传报于车骑将军,请您务必小心!”
“这帮乾狗......这么快就想和我大宣撕破脸皮啊?”
“偷袭我河阳城?难道会是塘宁城的乾军吗?可是岳安、岳聪二位将军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阴险小人啊!”
“汉昌兄啊。你都三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单纯呢?阴险小人难道是从面相上就能看出来的吗?总之乾狗就是乾狗!没一个是好东西!”
“倪大人。乾军目前在亭州境内的四座城池的驻军情况如何?”叶成宽慰般拍了拍刘垣的肩膀,随即邀请倪岳到会客厅详谈。
“奕安城目前由岳濂的四弟岳晗镇守。塘宁城也依旧是岳濂的五弟岳安以及岳濂的小儿子岳聪。至于戌德和幼岺两座城池,陆诩已委派了卞家从岳家手中接管,距今已有快一年的时间了。”
“哈哈哈!真是狗咬狗啊!”
“均然贤弟!不可如此粗鄙!”
“岳家如今在乾国朝中仍是对卞家不占优势!而卞家索要城池更是得到了陆诩的支持,所以岳家只能忍气吞声。”
“倪大人。如果岳家进攻我河阳城的话,岂不是就此撕毁了和我大宣的盟约?难道陆诩就不会怪罪下来吗?”高帆听到这里,不由得看向倪岳问了一句。
“对于陆诩来说,乾国已经占有了亭州四座城池,可谓是获利极大!因此之前与我大宣的一纸盟约也变得不再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如果能利用岳家迫切地想要开疆拓土的心思在我大宣手上获得土地,那陆诩又何乐而不为呢?在这件事情上,陆诩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唉!老百姓才过了没几年的太平日子。就又要打仗了!而且这形势看起来甚是复杂啊!”高帆的神情已显得非常凝重。
“倪大人。左将军和后将军可曾获悉此事?”
“下臣稍后将立刻前往河阳城,传报于左将军和后将军。”
倪岳轻拂衣袖,抬起手对叶成行礼告别,当即赶往了河阳城。
“汉昌。均然。劳烦你们去将柏将军、邝将军还有显安和济则请来。我有要事与你们协商!”
叶成平静地看向会客厅墙上悬挂着的宣国地图,感慨着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
宣平帝安世二十二年七月。玺国皇帝叶预在御书房再次宣召了已故云州州牧袁卫的私生子袁璟。就在这次会面的前一天,叶预在早朝上授予了袁璟束沅城城守一职,并领“奋威将军”的封号。
“这四年多来,你替朕将夷园城治理得有声有色。而且还彻底铲除了当地的贼匪韩丛!袁璟啊...你果真是没有令朕看走眼啊!”
“回禀陛下!臣所做的这些事情皆是微不足道!倘若当年没有陛下的恩赐,那臣今日仍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用提为陛下和朝廷竭力效命了......”
“对于前往束沅城赴任,你有什么想法啊?”
见到叶预突然起身,袁璟立刻从地上迅速站起,低着头紧紧跟在了叶预身后。
“臣受陛下垂爱和信任,受封束沅城城守和奋威将军!这对臣来说既是莫大的荣誉,更是重大的责任!臣到任束沅城后,定将勤于政事军务,以期早日为陛下和我大玺再建功业!”
“你对宣国的乾川城是不是早就有想法了啊?......朕前日在早朝上宣封你为束沅城城守的时候,能看到你眼中有不少期待啊!呵呵呵......”
叶预微笑着回头看了袁璟一眼,随即背过手沉默不语。
“陛下圣明!十年前在乾川城的战败,臣至今仍无法释怀!臣虽不才!但愿为陛下再次攻伐乾川城!扬我大玺国威!”
“说说你的想法吧!”叶预轻轻点了点头,伸手示意袁璟起身。
“臣打算到任束沅城后,竭尽全力处理好政事军务,之后再择机前往笠荡山区拜会任允!”
“哦?......继续说下去。”
“回禀陛下。自任濂家族当年败给先帝之后,任允已经在笠荡山区驻守经营了三十多年。虽然笠荡山区的防守固若金汤,但始终守着那片有限的土地,也非长久之计。”
“任家与我大玺一向势同水火。倘若你去拜会任允,你觉得有多大的把握呢?”
“回禀陛下!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更加没有永恒的敌人!如今任允年岁渐长,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儿女们考虑啊......”
“说下去......”
“攻伐乾川城最困难的事情就是要面对宣国的镇东将军韦烨。虽然他已经六十七岁,但仍然是我大玺极难对付的一位劲敌。不过臣的心中已经定下计策!如若此计实现,定能诛杀韦烨!”
袁璟眼中瞬间充溢起强烈的杀气,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叶预面前有些张扬,于是赶紧低下头去。
“这么说来...你是要充当说客,说服任允与我大玺结盟是吗?”
“陛下英明!倘若任允接受陛下的圣意与我大玺结盟。陛下可许任允以乾川之地,联合他们前后夹击!进而剿杀韦烨!”
“袁璟啊。你会不会把军国大事想得太过简单了?韦烨生性谨慎,岂会将自己处于被我大玺和任允前后夹击的境地?”
“陛下您可记得当年在乾川城外,雷旸将军箭射韦烨一事?”
“此事朕有所听闻。据说当时韦烨是为了救傅进的女儿,竟然亲自杀进了战场。”
“韦烨为人极重情义!更何况他与傅进是生死之交。当年傅进的那个女儿因为贪图军功,竟差点害死自己的伯父!听闻傅进的这个女儿如今仍在韦烨手下为将,臣觉得只要能将她骗到我束沅城境内的战场上,那韦烨定会不顾一切地前往相救!到那时......”
“嗯......真是妙计啊!那朕希望你能早日实现这个计划!”
叶预再次露出微笑,示意袁璟先行退下并就此结束了这一次的会面。
袁璟离开后大约一个时辰,太子叶昭来到叶预的寝宫拜望。此时叶预刚刚服下一剂中药,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儿臣叩见父皇!”
“昭儿啊...过来坐。”叶预见长子到来,慈爱地频频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
“父皇宣儿臣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昭儿啊。自从你皇祖父去世后,朕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了二十五年了啊......如今朕的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
“父皇切莫如此感伤!父皇乃天命所归!定将带领我大玺万千臣民实现天下一统之愿!”
“你这孩子啊...呵呵呵......朕虽然贵为天子,但也是凡人之躯,终究是有离开的那一天的。待你承继天命的那一天,你一定要比朕做得更好,知道吗?......”
“父皇!......”叶昭听到这里,突然长跪在地,悲伤落泪。
“昭儿啊。朕有件事情可能是提得有点早......但你一定要在心中好好记下!待你即位之后,你必须替我大玺铲除掉一个人......”
“父皇所说的人是?”
见到父亲叶预的神情突然变得杀气十足,叶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袁璟......”
“父皇您不是对他颇有赏识吗?”叶昭听到这里,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袁璟确实称得上是个人才......但他这个人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以说是心狠手辣到了极点!”
叶昭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但由于对袁璟了解甚少,因此他恭敬地守在父亲身旁继续倾听。
“昭儿你可知夷园城的贼匪韩丛被满门诛杀一事?”
“父皇您这次擢升袁璟,不正是因为他平定匪患立下大功吗?”
“韩丛虽然是个反复无常的贼人,但还罪不至被灭门!朕从觊天司任大人那里得到密报,说袁璟在韩丛投降后将他全族屠尽。甚至连几月大的婴儿都不放过!除此之外,他还纵容手下的将领肆无忌惮地搜刮和霸占韩丛的财产和女眷。只是夷园城方面考虑到袁璟这些年颇有功绩,因此也不敢将袁璟的这些事情传到朕的耳边!”
“皇祖父立国后,一直尊崇和奉行严法治国,令行禁止!但凡事皆不可过度为之!而袁璟这样的作为无疑是令人惧怕和愤恨!长此以往必将导致民怨深重啊!”
“朕虽然只见过袁璟三次,但他的眼中却总是隐藏着一些异样的神色。朕觉得这个人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位极人臣而已。但朕眼下却还有些地方得用上他......也许朕等不到亲自处决袁璟的那一天,但到时机成熟之际,朕希望昭儿你能替我叶家将袁璟这个祸根彻底斩杀!”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昭儿啊......比起先帝和朕,你待人接物甚是宽厚亲和。如果你能以这般态度去亲近天下百姓,朕相信他们定会更加拥戴和敬爱你。但你要谨记,一旦有人对朕叶家的江山有觊觎之心,就一定将其斩草除根!”
叶预此时感到一阵强烈的倦意并很快地睡下。叶昭在悉心地服侍父亲入睡后,再三叮嘱叶预的亲信太监程华一定要好生照顾,最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