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当初卖了多少钱？”
“五万。”
“肾呢？”
“好像是十二万。”
“肝呢？”
“我肝硬化，没通过审核标准。”
负责术前移植调查的男人抬头瞟了他一眼，就见面色惨白的少年神情拘谨的挠起自己脖颈上的伤痕。
他穿着一套廉价西装，并且尺码非常不适身，双肩处高低不齐，作为搭配的内衬一看就没有经常清洗，脏的让人反胃。
“你才十九岁，就肝硬化了？”
何砡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愈发正经：“小时候不懂事，喝了太多受污染的废水，但我别的指标都还不错的，要真不行大哥你看右手能不能值几个钱，反正我也没女朋友，或者左……”
“好了好了，先打住。”
调查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打开何砡前两次的移植报告，表情立马变得滑稽了起来。
其实那上面的内容本来就无可厚非，这年头变卖器官的贫民那么多，他们都穷得快死了，又没有工作可以做，身上大有一堆东西可以拿来交换。
碰到像何砡这样年轻但身体有些毛病的交易对象，反倒可以明目张胆的将价格错开许多。
只不过这小屁孩的体检报告也过于离谱些了吧。
肌肉萎缩、凝血症、干燥综合症、重症肌无力、脱髓鞘病变、出血性综合症、系统性血管炎等……
“都是一些小病，内脏不合格的话我还有两条腿，您这不是也缺苦力吗，我可以免费干活的。”
何砡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了哪种地步，见调查员面露犹豫，连忙坐直了身体，从上衣口袋中抓出一袋粉末，谄媚的放在男人面前。
“手和脚卖不了多少钱。”调查员不用去看都知道何砡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他不动声色的将它收好放进口袋，随后指了指少年的眉心。
“大脑，可以卖很高的价钱。”
“哈？”
何砡的思维有些短路，很明显他没有听懂调查员话里的意思。
“你没有精神疾病史吧？”
“那肯定没有的，大哥你放心。”
调查员翘起二郎腿，审视起何砡：“前天我们公司接了个新业务，是稷下集团刚推出的项目，正好适合你这类已经没有多余器官可以贩卖的穷鬼。”
“那我把脑子卖了也活不成了啊……”
何砡低头沉默了一会，重新抬眸望向调查员：“咱这包死后赔偿吗？”
“额……不是让你把脑袋掏出来，是配合他们进行一场实验。”调查员微愣，这才发觉是自己没跟何砡说明白：“稷下那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想学前苏联那样搞精神实验，详细的我也不清楚，签了合同后他们总公司的人会过来联系你。”
“报酬有多少？”
“三百万美金。”
“嘶——”何砡猛烈的深吸口气，空调冷风钻进肺叶，令他感到头脑清晰。
不仅能直接把自己那便宜老爹欠的钱全部还清，他还能存下几十万的小金库作为生活资金。
虽然听起来风险很大……但是顶不住他们给的钱够多啊！
卖个眼珠子和肾才赚了不到二十万，连每个月两期的债都够不上，这年头天上掉馅饼的事可不多，自己连眼睛都敢卖，只是配合那些无良科学家做下实验，完全可以接受啊！
“那就这个了！”
一想到自己以后能摆脱债务实现财务自由，何砡甚至已经觉得这群倒卖器官的王八蛋们突然变得可爱起来了。
“行，不过你得在外面等半个小时，交接到稷下需要点时间，等合同签好后他们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开始的。”调查员吐出口气，慢条斯理的从桌底下的抽屉中拿出一块锡纸。
“好好好，真是麻烦你了大哥。”何砡挤出讨好的笑容，忽然感觉上嘴唇有些温热，没等他伸手去摸，就率先看到男人变得厌恶的表情。
“你流鼻血了。”
毫无征兆的，血流如注。
太阳穴胀痛起来，他慌乱的想从口袋里拿出纸堵上却想起来自己身上怎么可能有闲钱买纸，于是直接用手将黑红色的血液不断抹去，同时赶忙站起身，免得将地板弄脏。
“啧……赶紧出去，你要在这看着我嗨吗？”
调查员开始下逐客令。
何砡没有力气回复，他牢牢捂住鼻子，点头示意后往门外走去。
憔悴苍白的面容倒让他看起来更像是长期磕药的瘾君子。
啪嗒——
办公室的门被人关上。
周遭的人见他满手沾血出来，好奇的看了几眼后便继续忙活自己手头的工作。
何砡并没有在意那些异样的目光，他捏住鼻子，只觉得血液倒流进喉管呛得发慌。
卫生间就在拐角，但是只有公司员工才可以使用。
10分钟后。
鼻血终究还是止住了，只不过发黑的血迹蔓延到了胸口，和整个手掌，黏糊的触感让人很不适。
何砡认为自己此刻的模样肯定很吓人，但这没有什么关系，他很快就能脱离所有枷锁，重新活得跟正常人一样。
大厅内的人陆陆续续走得所剩无比，似乎是饭点到了，何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开始思索自己中午该吃一片面包还是留着晚上再吃。
等把债还清了，剩下的钱该怎么花呢。
公寓得换个地方住，算了，还是直接换个城市，新宿的治安太差了，像自己这种一穷二白的货色每个月都能碰到三次抢劫。
到了新地方，买套房子，买辆代步车，再开一家书店混混日子，找个踏实安稳的女孩子结婚，安安静静的度过剩下的……不对，现在人造器官也很先进，还是先把身体补回来。
“你好，午饭时间移植对象最好不要坐在员工位置。”
何砡的幻想被打断，他怔怔的抬头看去，就见到一双清冷眼眸盯着自己。
“抱歉，我不知道。”
何砡露出一如既往的讨好笑容，声音微弱的说着站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请去那边的吸烟室进行休息，马上这里会来一批稷下的实验医生，你的样子会让本公司形象受损。”
身材高挑的前台面无表情，等待着何砡听从自己的命令。
稷下？这不就是自己要签合同的集团吗。
那个磕药的王八蛋办事效率还真快啊。
“好好好，麻烦你了。”
何砡终于反应过来，染血的手指指向某个虚掩着的房间问道：“是这间对吗？”
……
良久，就在他第五次按耐住想要出去问还要多长时间的时候，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很抱歉现在才过来找你，何先生。”
来者是个女人，她的个头非常高，目测有一米七五左右，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和修身的白衬，身下是直筒西裤以及一双高靴。
再加上那副美到令人惊异的容貌，活脱脱像是漫画里专门处理秘密任务的坏女人。
这是何砡对她的第一印象。
尽管用语很客气，但她说话的口气和表情却是冰冷无比，这使得何砡不自主的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啊……没……没事，我也没等多久。”
“我是稷下集团第十三科的科长，余柇。”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何砡面前那张空位，将座椅拉开直径坐了下去。
“介意吗？”余柇这话是在她将烟盒打开并且从中抽出一根烟卷点上后才出来的。
意思就等于你介意我也已经开始抽了。
“不介意不介意，我自己也抽烟的。”何砡心想暗道，您老都抽上了，总不能我还让你灭了吧，我又不是傻逼。
“对于你想要参加第十三科臆想实验的合同，在刚刚已经通过了。”
“臆想实验？”何砡这辈子头一次听到这两个词能混在一起出现。
“你睡觉的时候会做梦吗？”
余柇抽烟的速度很快，两分钟不到，她手中的烟卷就已经快到底了。
“很少。”
何砡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蛋疼，因为他根本穷得睡不着觉，哪怕睡着了也没有心情做梦。
“臆想实验是十三科前任科长在五年前提出来的，直到现在才由上级审核通过。”余柇又取出一支香烟含在唇上，沉默了几息后继续道：“在那位学者的观念中，一个人的幻想加以引导之后是可以被具现化的。”
“那岂不是跟上帝一样，心想事成了。”何砡觉得这是自己此生听到最疯狂的想法，不过这话是从搞科研的嘴里说出来的，倒也能理解。
“所以，我们准备了臆想实验。”余柇注意到何砡的眼神，随后将烟盒挪到他面前：“而众多的实验体，正是我们现阶段急缺的。”
“那个，在你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我能先问个问题吗？”何砡没有接过香烟，比起这个，他更关心那三百万美金的报酬是否真实：“关于这个实验所提供的……额……我该得到的金钱是真的吗？”
“这里面是五十万美金。”
银色金属质感的手提箱被余柇提起，重重的放在了办公桌上。
“通过小测试之后，明早八点我们会来接你。”
“小测试？等等，你的意思是一会我只要通过了小测试，这五十万就是我的了？就在这里开始？”何砡蹬直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还是鼻血流多变成弱智了。
五十万美金，说给就给啊？
靠北了，这就是搞科研的魅力吗。
“对。”余柇平静的回答道：“已经开始了。”
待她说罢，何砡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痒，紧接着，大量蜈蚣从他的鼻腔中钻了出来。
“这……”
余柇伸出手撑开了他的嘴巴，将惊惧之言止住，随后迸发出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呲——
血肉横飞，脑浆四溅。
“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