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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玲珑酒楼

    人类的本质还是吃,宫外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但其实逛着逛着能叫人坐下的也还是酒楼。

    除此外,勾栏那种地方现在他是去不了。

    “玲珑酒楼。”朱厚照现在渐渐习惯于繁体字了,他抬步往里一迈。

    掌柜的是个细眼八字胡的矮个头男人,他是比一般的矮还要矮,大约一米五都没有的那种。

    朱厚照穿着不凡,他自是小心伺候。

    搭话头也只敢找张永。

    “掌柜的,二楼雅间,上些好菜。”

    “哎,是是是。”掌柜用余光瞄了一眼还是小孩子的朱厚照,只能看到直直后背和飘动的黑发。

    听到张永声音时心里也是一动:面白无须,公鸭嗓音——宫里的人!

    伺候的主人又是七八岁的模样,虽然不敢往那边想,但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二柱子!你手脚最是麻利,二楼的贵客你随我伺候!”

    朱厚照在二楼靠着栏杆坐下,下面是人来人往的街市,他是怡然自得,

    但张永心始终不安,

    “公子……要不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不要再废话了。”朱厚照盯了他一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才二十分钟就回去了?

    “可是……可是那些大人们已经发现了,估摸着皇……”

    “诶?这是哪儿?不要乱讲!还有,你这个哭丧脸我不乐意看,要是再这样就先到一边去。”朱厚照杯子‘嘭’的一声落在桌子上,有些发怒。

    这样,张永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朱厚照说道:“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左右逃不过御史的奏本。难道现在回去了,那些人就不呱噪了?”

    虽然有些道理,但这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

    张永也不敢反驳。

    “而且,这些人既然发现了本宫(公)……子,怎么没一个人过来拜见?都忙着回去写奏本是吧?你回头也去查查,今儿都是谁碰见了我。”

    本朝的太监是绕着文官走的,天然有些怕。

    这其实都看皇上的态度,

    太监是皇上的挂件,皇上都被欺负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搞头。

    “是。公子的话,奴……”

    “嘘。”朱厚照食指竖在嘴边,然后又指了指楼梯,那边有声响。

    数秒之后,掌柜的那张细眼八字胡的脸又出现了,

    “今日玲珑酒楼有贵客降临,真是蓬荜生辉,这位大人,”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朱厚照够不上话,就对着张永说,“小店有几样镇店之菜,不知可否呈献给贵人一品?”

    “献就不必了。端上来,我们照付钱即可。”

    掌柜的谄媚笑说:“金银钱财小人哪里敢提?二柱子,快上菜!”

    朱厚照没有听他们这些客套的废话,只是打眼瞧了一下上来的菜品,

    有一道红烧肉,咕咚咕咚还冒烟,滚烫的汤汁、晶莹的肉皮看着的确美味,

    还有一道虾仁炒鸡蛋,虾仁挑洗的极为干净,肉质滑嫩,鸡蛋金黄而饱满。

    其余的如菠菜蘑菇、香汤炖鸡,也都色香味俱全。

    看来是个会使眼色的聪明人,看他其貌不扬,大概也是靠着这点才把日子过下去。

    “掌柜的。”

    “小人在。”

    “家中可有儿女?”

    “小人有三个女儿,四个儿子。”

    朱厚照差点没喷出来,还真是短小就是精华,这也太能生了,

    “他们都以什么为生?”

    掌柜的答道:“大女儿、二女儿都已嫁为他人妇,小女儿还小,四个儿子都已拜了授业之师,每日苦读圣学。”

    “四个儿子都读书啊?”

    掌柜的嘿嘿一笑,“不读书,岂不是和小人一样代代是个商人吗?不怕贵人笑话,我宋家自我爷爷起,就盼望着能出个读书种子。”

    “那你四个儿子现在都是什么功名?”

    “大儿子已经考取了童生了,另外三个还需努力。”

    这话听了朱厚照只能摇头,

    后人们听到的都是杨廷和这样十九岁中进士的,哪怕不是少年登科,留下姓名的也大多是进士。

    但这年头考个进士比考清华北大还难,

    没考上的人真是不知凡几。

    “还是你家资丰厚,不然如何供养得起?”

    “小人也是咬着牙供着,毕竟读书是正道,除非实在读不起,否则小人断不会叫他们走我这条路。小人年幼时就是没这个机会。”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正是贵人说的这个理儿。”

    “那就祝他们早日高中。”

    “哎!谢谢贵人吉言!”

    这对话下来倒是和和气气,开开心心。

    但朱厚照的心里却没那么开心。

    所有人都死卷这条路,读书又是很费钱的,好不容易考上了,那可不得捞些银子回本么?

    就像当年王阳明和他老师的对话,

    读书是为了什么?王阳明说成圣人,老师觉得很扯淡,成什么圣人?读书是为了科举,

    那科举呢?自然是为了做官,做官呢?做官是为了成为人上人,就像这位掌柜一样,摆脱成为社会底层的现实。

    可笑的是,

    至少90%都是这个目的的人,一旦中了科举,进了这个圈子,却又都是说自己是为国为民、为朝廷、为江山社稷了。

    “公子,你怎么了?”

    朱厚照说道:“让一个人死容易,让一个人变,却很难啊。”

    ‘医疗资源’不足,没有一个大臣提出来要怎么解决,或者说在他们看来这也不是问题,社会本就是这样运行,如果总有无钱医治、无米下炊的人间惨剧,那就是当权者无道。

    然而社会的总财富就这么多,当权者有道,又能如何?

    朱厚照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那就是其实弘治皇帝已经很听大臣的话了,如果他接手之后继续按照儒家这个路子走下去,无非就是弘治第二。

    不解决问题。

    正在他思考时候,

    酒楼的门前街道忽然有些骚乱,有几声尖叫声惹得众人注意,

    张永立马很警觉

    “怎么了?”朱厚照问。

    “应该……像是某家子弟,横行街头,欺男霸女。”

    又是这一套。

    朱厚照是听过很多,还没见过,所以也搬了凳子到栏杆边上站在上面朝下看去。

    果真是一公子哥,带着许多青衣随从,把两个姑娘团团围住,小姑娘看着寒酸,不过只个是摆豆腐摊的操劳之人罢了,却还要面对这些。

    然而今日主角不是朱厚照,

    这下面有一个背着棍子的精壮青年,站在高处可以看他挤过人群挡在那纨绔公子哥之前,

    “哟呵,还有想英雄救美的?!你就一个人还想上天不成?”

    “人在做天在看!公理自在人心,你以为我是一人,殊不知老天爷也在看你!”

    正要打起来的时候,有东厂的番子穿过人群溜上了酒楼二层。

    他朝着太子的背影跪下:“陛下有旨,请殿下速速回宫。”

    朱厚照搓了一下手指,看来是有人已告了状。

    “不看了,回去会会他们。”

    临走时还挑了块虾仁放到嘴里。

    “殿下,那这边……”

    身影已下了楼梯,声音却从下面传上来,“这种小事还要问我?你不知道怎么办?”

    张永受了鼓舞,欣喜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