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两人抽走了所有亲兵骨干后,清军阵线更是岌岌可危。
他们本来还期待着赵良栋会带着亲兵突击队从密林中杀出,给明军来个反包围。但是过了良久,也没看到任何动静,密林里的喊杀声倒似乎越来越远了。
忽然,清军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赵良栋和王进宝跑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清军中引起了剧烈反应,不少清军开始顺着赵良栋的方向,也逃进了密林。
多波罗横等八旗将领们斩杀了几个逃兵,但是漫长的山道,到处都可以逃跑。
这些清兵如同兔子一般,只要钻进树林,几息间就能逃得无影无踪,他们根本无法完全阻止。
逃跑的清军士兵越来越多,明军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中军的防线。
“投降免死!”
靳统武和亲卫们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匹马,开始在清军阵内策马狂奔。
两侧的清兵很多都是以前从西营投降过去的降兵,有些甚至还认识靳统武,看到他在马背上有如天神一般冲过来,连忙放下武器,跪倒在路旁祈求饶命。
“败了……”
吴三桂看着中军的各路将旗接连倒下,知道全军大溃败已经无法避免了。
“撤吧,大帅!”
“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撤……撤吧!”
他身边的将领开始纷纷劝说,连许多八旗将领,也从督战岗位上撤了回来,向他进言。
他抬起头,遥望着远方的一个山头,一面写着“晋王李”三个大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不愧是李定国,在这种分崩离析的局势下,还能将我击败。”
想到此处,他喟然一声长叹,黯然回身,下令道:“撤吧。”
随着吴三桂帅旗调转了方向,开始下山,整个明军开始欢呼起来。
“鞑子跑了……”
“鞑子跑了……”
“哈哈,哈哈,兄弟们给我追。谁能抓到吴三桂那狗贼,老子请他喝酒。”
满身是血的窦名望从阵中跃出,举起长刀大声喝道:“追击,追击!”
“杀鞑子啊!”
大定营仅余的一千多士兵纷纷举起武器,向殿后的清军火枪兵冲了过去。
那些清军甚至连一枪都没有放,便争先恐后地放下武器投降。
“他奶奶的,快闪开。”
窦名望甚至都没功夫理会这些降兵,继续向前追击,追击,再追击。
三年了!
他们曾经满怀驱逐鞑虏的理想,从云贵出兵,攻入湖广,威震华夏。又因叛徒出卖,屈辱地战败。
三年来,明军一败,再败,三败。
他们从湖广败退到贵州,又从贵州、四川败退到昆明,再从昆明败退到永昌。
他们当中许多人放弃了,投降了。
但还有一些人,退到了这深山老林都仍然还没放弃。
今天,他们成功了!他们有资格享受这份胜利。
许明站在士兵中间,被他们如虹的士气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和靳统武率领两千多士兵的奋力增援,让磨盘山之战从惨胜变成了大胜。他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
“闪开,快闪开!”
吴三桂和其他高级将领沿着来路快速撤退,后面还在上山的辎重部队纷纷避让。很快,士兵也反应了过来,开始跟着众将一起逃跑。
下山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很快就阻塞了道路。
孙思克等人拔出佩剑在前方开路,遇到避让得慢的,就是一剑刺出。
“快闪开,莫要阻挡大帅!”
他们在后卫和辎重部队中间艰难行进了一两里,道路开始通畅起来。然而后面的喊杀声却如影随形一般,似乎一点儿也没远离。
于是他们只能开始狂奔。
“大帅,当心啊!”
吴三桂在亲卫们的搀扶下,骑上了一匹战马,这让他在这场逃跑竞赛中,一直保持着体力的优势。
保持体力,这是他在几十年的逃跑生涯中领悟到的最高准则。
他曾在广宁之战、松锦之战等多场大型战役中临阵脱逃,连累队友被杀得尸横遍野。他不但总能安然逃脱,而且还能得到崇祯皇帝的事后封赏。
不得不说他逃跑的本领,在整个清军中也是一绝。
这次,他自信也可以逃得掉。不但逃得掉,还要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这支队伍连续狂奔了三四里,终于遇到了多尼的前锋部队。
“大帅,这是怎么回事?”
多尼的前锋大将,甘肃总兵张勇看到狼狈逃来的吴三桂众人,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张总兵,前面败了,败了呀!”
一路提心吊胆的孙思克看到张勇,狂喜不已,抱着张勇的大腿大哭起来。
还没等张勇仔细询问,就看到后面大量溃兵涌了过来。
“大帅请先撤退,末将为您殿后。”
张勇连忙指挥士兵让开了道路,让吴三桂等人先过,然后号令士兵列阵,以阻挡溃兵。
“快散开,冲阵者,杀无赦!”
溃兵们看到前面士兵列阵,反应快的,开始从旁边的树林里绕过,但仍然还有不少人撞到了阵线上。
张勇只能下令士兵们刺出刀剑、长枪将这些溃兵击杀。
然而溃兵实在是太多了,被杀手的溃兵还没完全倒下,后面的溃兵就撞上了前面的尸体。紧接着自己又被更后面的同伴顶住,继续往前挤。
很快,溃兵就塞满了整条山道。
“张勇还是太年轻了!”
吴三桂马不停蹄,继续向山脚逃跑,他知道在这样狭小的山道上,成千上万的溃兵涌下来,没有任何军队能保持住阵型。
任何企图阻挡溃兵逃命的阵线,最后都会被冲烂,冲垮。
“杀鞑子啊!”
后方的喊杀声隐隐传来,很快张勇也放弃了抵抗,转身向山下逃命。
多尼部整个被冲垮了。
吴三桂、多尼两部溃兵汇集在一起,在连绵数里的山道上,造成了高黎贡山史无前例的超级大拥堵。
一开始只是山道上拥堵,到最后,连两边的树林里也开始堵起来。
有些聪明的士兵开始脱掉身上的盔甲,有些甚至连武器都扔到了一边。
他们踏着同伴的身体疯狂向山下逃命,有的甚至开始击杀挡在他们前面的友军。
混乱一直向下延绵,一直到山脚的白寨附近,溃兵们才开始有更多的道路可以选择通行。他们争先恐后地朝着渡口的方向跑去。
渡口上,指挥部队渡江赵布泰见到吴三桂,知道前方已然溃败,连忙命令船只调转方向,把士兵往对岸运。
“必须坚守渡口,否则这数万大军就完了!”
吴三桂顾不得体统,从马上跳下来,抓住赵布泰的肩膀,大声道,“快领兵列阵,一定要保住渡口!”
“吴三桂,你临阵脱逃,罪该万死。”
多尼也追赶了上来,愤怒地举起长剑,竟想当场格杀吴三桂。
“信王息怒,息怒啊!”
孙思克等一大帮将领,连忙将多尼抱住,齐声为吴三桂叫屈。
“非大帅之罪,大帅尽力了。”
孙思克等人知道,他们现在和吴三桂已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吴三桂不死,罪责还有他扛大头。万一吴三桂先死了,他们这帮人非得陪葬不可。
“老臣死不足惜,但请两位大人,看在山上还有众多八旗子弟的份上,一定要守住渡口。能多守一个时辰,就能为咱大清多保留一份元气呀。”
吴三桂说到激动处,竟似快要流出眼泪,连忙拂袖遮脸。
多尼和赵布泰二人知道他说得不错,只得将他放到一边,开始组织兵力防守渡口。
很快,赵布泰的两千八旗精兵,就在渡口组织起了防御阵地。
溃兵越来越多,很快就超过了渡江船只的运输极限。
赵布泰的手下们开始甄别溃兵的身份,满八旗、汉八旗还有一些中高级将领及他们的亲兵获得了优先通过的权力。
其他士兵,只能在怒江边等待,或者自行逃亡。
“放我过去,大帅,大帅,我是线国安呀。”
“孙将军,我是南一魁,南一魁……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哪。”
越来越多的溃兵聚拢在潞江渡附近的江边,然而大部分普通士兵并没有得到渡江的许可。
很快,这些士兵开始自发沿着怒江河谷,向上、下游溃散。
天渐渐暗了下去,随着窦明望,高文贵等领兵冲下山,并在山脚开始集结。赵布泰下令弃守潞江渡口,退回了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