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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清贵清贵,清贫贵人

    书童猫儿这天一大清早就醒来,将庭院打扫干净,又从园中一口古井中打出一天用度的水。然后便是拿着一本启蒙书籍在坐在院中一个小马扎上开始朗诵。

    “圣人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估摸着家中两位少爷和那位姐姐快醒了,便揣着几文钱外出买早餐吃食。张若失每日吃的并不奢侈,但也有些小讲究,比如来京城这两年,便油条便只认定了前门巷子里张家的,豆浆则只喝门口不远处一处叫卖的摊子上的。

    偶尔开开胃,买点肉包子,猫儿便要跑远点,去到勾栏旁边一处紧邻鲜肉铺面的包子铺。

    这不少爷家中来人了,自然每日购买的吃食也要多些。

    这孩子却也任劳任怨,不多时便提着几个纸包往回走了。遇见街坊邻居还会滑稽的行上一礼,道句早安。

    到了自家门口是,却只见早已经有一家马车停靠在那,一位身着朴素长衫却气宇非凡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猫儿也不多问,便挨着马车便走过去,熟练开门,然后关门。将一脸惊异,似乎是想问上两句话的年轻人晾在门外。

    少爷说过,这年月人贩子可不少,虽说是在天子脚下,却也不得不防啊,猫儿如是想道。

    不知这名翰林院一等一的清贵知晓这孩子这般揣度的话,会作何感想。来人正是李求乞手下四名庶吉士的一位,名为蔺汉臣。

    那一起共事的孙佳前日里为自己谋了一份御史台的差事,他蔺汉臣倒也不能落后,这不,便跑到张府求官来了。

    不过此时他却不是来找寻张若失的,蔺汉臣早已经知晓北越大世子来京,便想着能不能去北越谋一份差事,他在中原无父无母,在李求乞手下干了多年暗处事,也没有什么人脉交际,只能想着去同样人生地不熟的北越,看看能不能富贵歧路求。

    这确实一招险着,且不说北越主政的李诡会不会信任这样一个南方来的读书人,作为李求乞多年的心腹,他知道太多秘密,贸然北上,说不得那天睡梦中便被影卫诛杀了。

    就是这些年来他蔺汉臣自己安排的暗杀都不下百次。

    猫儿回到家中,见两位公子都是起来,一人在看书,一人则是在挥舞拳脚。这是两兄弟自小养成的习惯,鬼书生划定的每日早课。长大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了,不过二人相聚,倒还是喜欢这般。

    猫儿将几个纸袋放置在园中石桌上,得知那位边婴姐姐早早出了门,便招呼两位少爷前来吃饭。并且谈起了自家门前那驾马车,那守在院门口的读书人不知道离开了没。

    张患得和张若失相视一笑,也没作声,打开纸包开始吃饭。张若失吃饭斯文,张患得却是狼吞虎咽,胃口显然极好。得亏这一日猫儿特地多买了许多吃食。

    吃完之后,桌上还剩着两根油条与一碗豆浆,猫儿也是摸着肚子喊着吃不下了。看着那位胃口极好的大少爷,似乎在希望这大块儿能把剩下的吃了——你再有钱也不该浪费啊。

    不过在猫儿的目光中,张若失吩咐道:“猫儿,你去把门外那人请进来。”

    打开院门,这名显然下定决心不进门不离开的读书人正在门口老槐树下面跺着脚。虽然已经是晚春,清晨的凉意显然还是有些遭不住。

    猫儿打开不大的院门,恭敬说到:“先生,我家少爷有请。”

    门外那人果真忙不迭进了门,行了问安也是不在话下,然后便自我介绍道:“在下蔺汉臣,字驱虏,中原豫州人氏。”。

    听到豫州,张若失也是看了他一眼。

    张若失没有说话,张患得倒是开门见山:“想去北越做官?”

    来人点点头,手还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是在下写的北越治安疏二十一策,恳请殿下过目。”

    “愿以此疏换取北越一份功名。”

    张患得接过转手便递给了张若失,看着上面的顺天保民、农牧并举,可图北不可图南等二十一条纲领,张若失也是点点头,赞了一句“有眼界”。

    张患得却显然不在乎这些,只是问道:“你这次来,中书省那位知道吗?”

    蔺汉臣恭敬道:“实不相瞒,正是丞相吩咐让在下几位同僚自谋前程,前日那大言不惭的孙佳便是其一。”

    张若失点点头,这他是知道的,不说孙佳、蔺汉臣,另外两位也是一个找到扬州经略求官,另外一位则是到了太子东宫府上。

    据密报,那位多年来不问国事讲求黄老无为的太子,已经请旨让其成为自己西席讲师,给皇孙们上课呢。

    老皇帝听闻这极喜爱却不争气的儿子与翰林院儒士亲近,自然极其欢喜,恩准奏折自不必说。

    “坐下吃点?”张患得正好瞥见桌上还剩下未动的一点吃食。

    儒士摸摸肚子,这一次有求于人,便早早动身从翰林院编修轮值的小屋里赶来了这。

    当了十年的庶吉士,却也没有成家,连雇个随从的钱都没有,这次为了不显寒碜才咬咬牙雇了一辆马车。

    清贵清贵,清贫贵人也。

    蔺汉臣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未真正进入官场交际,此刻的他还是少年时的木讷模样。见世子这般邀请,蔺汉臣也是不再推辞,道了一声多谢,坐下便开动起来。

    看着埋头只管吃的蔺汉臣,张若失起身去书房,来时带了一则书信,用火漆密封好交给蔺汉臣:“汉臣兄,你稍后去一趟刑州都护下榻的驿站,将这封信交代给他,然后便可以准备动身前往北越了。”

    只见这牛皮纸之上草草书写着几个字:“鬼叔叔亲启”,蔺汉臣双手接过。

    此时的蔺汉臣已经囫囵将两根油条吞下了肚,打了一个饱嗝,胡须之上还带着些豆浆参与。心中感叹道:“这确实比翰林院每日提供的轮值堂食多血滋味。”

    张患得此时站了起来,不顾蔺汉臣惊愕,淡淡道:“兄弟此行多半凶险,不过跟着北越武官动身料想也无妨。”

    实际上北越三州经略使也在京中,之所以没让蔺汉臣去拜会文官同僚,而是转投都护一行,是因为他张若失信不过北越这群文官。

    忠心自然不必说,但这样一个京城北上,还带着世子书信的过江龙,要去这群人经营多年的北越官场抢位置,保不准这群老谋深算的老油子会借刀杀人。

    差猫儿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蔺汉臣,张若失则是看着兄长喃喃道:

    “哥哥你最初嫌弃这蔺汉臣不如以死换官的孙佳为人刚烈。”

    “也不如那出手便引来太子青睐的韩郸为人圆滑,更是感叹那有经世富民之才的管输被狼镇抢了去。”

    “但弟弟要告诉你,北越从来不缺这两种人,缺的正是这种能够老老实实写下十数万字治安疏再来求官的老实人。”

    “北越文官,缺实在干练之才矣。”

    果不其然,京城那处专门供武官歇马的驿站之外,都护亲兵拦住一袭破烂长衫便想往里闯的读书人。这读书人木讷寡言,没想着怎么买通守卫,拿出那封牛皮纸封存的信件。

    看着纸封上的“鬼叔叔”三个字,全北越军队空恐怕都知道意味着什么,连忙恭敬着让行,都护大人也已经坐在庭中,打量着这看上去并不显山露水的中年读书人。

    清晨便出门的边婴此时已经在京城最大恶一家胭脂铺立定。早年间不修妆容的她,如今却对胭脂有种执念。张患得带回来的染着血的天青已经被她收入那闺房小梳妆盒之中,断然不舍得用。便来这胭脂铺想要采购一些供日常妆容。

    不叫张患得前来也是想起他先前所讲:“你是不知道北荒胭脂铺的老娘们儿多喜欢你男人。”

    但她终究不是积年累月浸淫胭脂铺里的女子,于是这座在整座京城最大的胭脂铺内,一名身着素青长裙的傻姑娘显得格格不入。

    周遭尽是些王公府上的女眷,带着异样眼神看着这看上去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

    周围极包装之精美华丽的胭脂盒,上书这各种雅名,什么瓷胎、玄素、桃红、落霞。

    此时一极温润男声传来:“姑娘可是无处着手?”

    此人名为柳青,京城闻名的风流浪子。传闻此人早年参加科举,提风月诗词一首便接着酒劲埋头大睡。等到士子放闱,便直直到了京城最大的怡红院,接着一腔才情白嫖去了。

    学宫几位祭酒事后将这名放浪学子从皇朝评出的品秩谱上除名。

    传闻这柳青原本的评级是极罕见的上上品,原本只要写满试卷便是妥妥的进士郎。

    后来这人流连花街柳巷,竟也惹得京城清倌人、才女喜爱。

    边婴不喜爱这男人身上浓厚的脂粉气,便没应答。却只听这浪荡子自顾自喋喋不休起来:

    “这瓷胎,最是适合还未出阁的姐们儿,一如江南青瓷一般光润。”

    “这玄素,却是非天上谪仙般的人物不可驾驭,过于高洁出尘矣,却又怎知高处不胜寒。”

    “至于这落霞,非人妇不可用,非施浓妆不可掩其暮气。”

    最后这柳青随手取来一盒名为北地雪的胭脂:

    “姑娘约莫是北地人士?这北地初场雪方可掩其肤之黑质矣。”

    满庭夫人皆哄笑,边婴眼神中有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