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偶然会出现只言片语,那个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后楚,竟然最后是败在一个质子的手上。
这位只知读书不知武功的年轻人,如一只断线风筝一般,独自在那都城之内,与不知在官场修行多少年的老不死斗法。
这位曾言见世间男子皆浑浊不堪的年轻人,不知不觉也变得浑浊不堪。
质子的地位如何?勉强活命罢了。
不过张若失却也不至于这般悲惨。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然后便是整日喝酒,偶尔前往勾栏听曲儿。
没有任何人愿意靠近他,大楚京城权贵皆警告族中子弟,对于这个不言不语,整日喝酒读书的小子,不可欺压,不可结交,不可亲近,不可谋划。
最好就是不要靠近,其中政治博弈过于复杂。
待到哪天皇帝随便将哪个公主赐婚与他,自当前往庆贺,但也仅限于规矩之内,不可逾越半步。
曾有京城礼部尚书郎邱官的小公子邱作相将自梁州贩来的四大奇珍送与这位越王次子。
碧眼美女、白毛狮子、顶生独眼的巨人、西天某位佛头的舍利。
这位人称小相国的侍郎公子冷眼看着,期待这这位北越二世子的反应。
张若失轻轻哼了一句,随手便是将美女喂了狮子,不过也是勉强收下了其余三件物件。
小相国回到府邸,见到本应该在礼部当值的父亲,已经是在家等候。极富涵养的礼部侍郎邱官眼中一片寒霜。
“你可知自己在作甚?”他寒声道。
小相公有早慧:“孩儿自然知道,探探这世子的深浅,玩玩而已。”
“那他又是何反应呢?”
“将那西域贱婢随手喂了狮子,不过倒是收下了其余几样。”邱作相言语中有着几分随意。
“不过如此,大抵是纵欲过度,反而对奇物有些兴趣,到底孩子心性”他说话颇有几分老气。
“那你可曾知道,当初他初次到达京城,怎样处置的陛下赏赐?”
“孩儿不知。”小相公并不知道这个密闻,看来是被有心人封锁了。
“所有金银细软,他出宫便悉数将之散尽。而散尽之人又偏偏是那比贱民尤低半等的青楼婢子!”
“但自此之后,他未曾踏足这些风月窝半步。”
“皇家赏赐犹如此,他今日又为何收下你这几个贱物?”
“京城大大小小权贵,为何只有你一个去送礼?他又为何为你破了这个先例?”
“奈何你被他摆了一道还不知。”
小相国邱作相本就聪颖,被父亲提点到此,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
邱官说的没错,张若失这时已经是把那勉强收下的三件物品托仆人送至邱府后门。
他自从进了这京城,便只是靠着自己在翰林院处理公务,抄录书籍所得俸禄度日。自是比不得在北越建阁楼,养美婢。但也能雇下一小书童,安然度日,悠哉游哉。
他自知自身天生孤失命格,任何机缘都是接得住,留不住。
他也索性有钱便买酒喝,买书看。
日后之事,且容日后再作思量罢。
他并不关心朝堂之上的诡谲斗争,父亲张福、堂兄患得并不需要自己在朝堂之上为其做些什么。
但他也不喜有人来干扰自己的悠闲日子。
这次那小相公邱作相“敢为京城先”,与自己接触,却也是陪他玩了玩。
这次过后,不说使得邱官在官场举步维艰,但也让包括李求乞在内的老狐狸看到他时不得不思量一下:这邱家还与北越有关系?
天下共养北越,但北越也因此成为了一个禁忌。
皇帝一直对南方那些士族读书人议论天下赋税输往北越的国策,极其忌讳。
当今皇帝本就是从南地发家,深知南方士族的厉害。
那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天下十二州的本事,楚中兴帝可是亲眼领教过的。
当年前楚小皇帝推行摊丁入亩,损害了南方某几个大家族的利益。
这些田连阡陌的巨物,不会容许额外的巨额赋税就这样摊在自己头顶
李家一个还是庶出的子弟在一场宴会之上,抱着必死之心,还不忌讳地跪地朗声道:
“南王殿下可曾听闻,亲贤臣,远小人,此圣祖所以兴国也?”
没有人知道这个庶出的子弟怎样闯入这种级别的宴会。
当时已经是李家家老的李求乞看了看这位庶子,淡淡道:“杖毙。”
随后众人从这件插曲中很快恢复,宴会依旧正常开展。
但在会议的最后,李求乞假借着酒意,单独对南王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怪话:
“亲小人,远贤臣,王爷觉得又是何后果?”
后面便是以李求乞一手推动的北伐清君侧。
梁州,青州,徐州,无一州动一兵一卒,几乎是冷眼旁观新楚换了旧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