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住下万人的避难所很大,总共有四个生活区,ABCD区,每个生活区对应一个升降式电梯,从应急通道进来首先是A区,一眼望去全是床和人头。
何今生脚步顿了顿,顺手抓住旁边一男人的脖子平举了起来,掏出枪高声喊道:“不想死的全部蹲下。”
男人的脸胀得通红,拼命挣扎,何今生平举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众人吓住,一个个蹲了下去。
何今生环视一周,“初至,如果不想看到无关的人死去那就站出来。”
“什么时候起你变得这么嗜杀了?”一个漂亮女人从B区走进A区,似笑非笑地扫视四个光头,“真是让人惊讶,阵势越来越大了哈,都没见过呢。”
何今生丢开男人,“跟我回去,我们还能友好相处。”
初至抿嘴一笑,笑靥如花:“要是不呢?”
何今生微微摇头:“别让我难做。”
初至:“哼,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让你难做怎么啦,我高兴。”
何今生:“你这是在逼上面下摧毁令,初至,这次是最后机会,我再失败你面对的只会是毁灭,上面已经失去耐心了。”
初至沉默几秒:“今生,你真的认为你的选择是对的吗?”
何今生没有犹豫:“是。”
初至微微摇头,惆怅道:“不能过想过的生活,毁灭就毁灭。”俏脸随即笑了起来:“呵呵,想我不被毁灭,这次就拜托你把我抓住吧。”
话落,身旁的电梯忽然打开了,她闪身进去挥手:“今生再见。”
何今生惊怒交集,冲过去时电梯已是上行。
三光头返身原路出去,何今生则强行扒开电梯门跳进去,竟是在电梯井里尾随。
等何今生从电梯里出来,却见初至并没有远离,而是站在纺织厂门前,长发衣襟猎猎飞舞,才发现外面刮风了,很大的风。
雪在飞。
树在飞。
石头在飞。
两条狗过去,狗吠声一晃而过。
一辆车咣呛呛翻滚着过去。
不断有东西撞击到厂房,轰轰响。
厂房在风中颤抖。
大自然的力量太过恐怖,何今生一时忘我。
不知过了多久,初至一直顶着灌进来的狂风站在厂房门前,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过神的何今生走到她身后她也不为所动。
呼啸声中,何今生大声道:“你看,这就是天意,你没法逃了。”
初至不屑说道:“就凭你吗?”
何今生说道:“我占着天时地利,凭我一人足够了,何况还有三个同伴,这次你真的插翅难飞了,劝你不要再有侥幸心理,束手就擒吧。”
紧急出入口在纺织厂外围,那三个光头出不去自然会乘电梯上来。
初至转过身背对大门,面向何今生,双眼熠熠生光,问道:“你说像我这样的人会死在暴风中吗?”
何今生嗤笑一声:“我们还是在人的范畴里不是神。”
“我想试试。”初至眼睛亮亮地说道:“如果天意不让我活那就让我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她一步退进风暴中,瞬间被风带走。
何今生愣了一下,当真是又惊又怒,对着狂风吼道:“你特么疯了,疯了……”
一辆货车轰隆隆翻滚向远方。
……
……
“这风真大啊!”李家豪在地表阳光公寓的大门处,一半在风中一半在楼内,外骨骼机铠将他全身包裹,动力系统满负荷运转才让双脚牢牢抓住了地面,感受了几秒退了回来。
这时对面一栋小楼被几辆飞在空中的车连环撞上,破损的楼房顿时被暴风一步步蚕食,如同风吹沙子一样,不过十几分钟就只剩下弯曲的钢筋,几个人影也随风而去。
这样的一幕在很多地方发生着。
李家豪深吸口气,对身后王景阳道:“下去吧,他不可能回到这里来了。”
这时一个人被糊在了阳光公寓的墙上,头正好垂在窗前,脸已经不成人形。
王景阳脸色惨白,“会死多少人啊……”
李家豪心有感触,叹道:“肯定会很多。”
王景阳道:“我一直是在永安度过的寒冻,从来没想到永安之外的寒冻会是这样的惨景。”
李家豪道:“是啊,相比之下寒冻对永安来说不过是一场非同寻常的严寒冬天,但在永安之外,寒冻代表的就是毁灭,我也是在今天才有这样的领悟,这还是经济比较好的江城,江城之外呢?再往北呢,无法想像啊!下去吧。”
“队长……”
“还有什么事?”
王景阳断开通讯放下面罩,“我们有机会去太空城吗?”
李家豪沉默良久,放下面罩,“我们组的积分还不够,抓捕云忆的任务很重要,无论死活我想我们的分就够了。”
“可是……”
“没有可是。”李家豪知道王景阳想说什么,打断了王景阳的话,“你要弄明白一点,他再怎么像人也不是人,他只是金属和电流的特种产物,别把他看成生命,这样你会好受一点。”
这段时间李家豪在内心里一直就这么对自己说的。
“好的队长。”王景阳应道。
李家豪忽然想起什么,“糟糕,我们的车。”他朝后面跑去,透过破掉的窗口往外看。
阳光公寓后面原本停车的位置空荡荡,四根断掉的固定铁索飞舞在风中。
“特么的……”
……
……
在离南铺不到十公里的地方云忆没办法再前进了。
风初起时就很大,地面松软的积雪漫天飞舞,能见度达到最低,重达二百三十斤的身体都有种飘起来的感觉。
视线里不断有红色的警告文字闪烁。
“出现极端恶劣天气,请找合适的场所隐藏。”
仿生机械眼功能全开,搜索周围地形。
命运似乎对他很友好,正好处在高速路上的某个桥洞附近,在风力达到顶点之前跑了进去。
优秀的仿生机械眼配合优秀的程序分析系统,恶劣环境对他的可视范围没有太大的影响,反而很有兴趣地欣赏难见的奇景。
当然他这样的心态主要是缺少生死上的觉悟。
达到顶点的风暴吹起的自然不止是雪,还有数不尽的各类杂物,但落在云忆眼里却充满了异样的美。
他坐在桥洞里淡定地欣赏风景,倾听大自然野性的声音,忽然他站了起来。
空气里满是狂风呼啸和重物捶打大地的混合音,一道穿透力极强的笑声混杂在里面。
笑声豪迈张扬,肆无忌惮,仿佛不屑这天地雄威。
这样的笑声竟然是女声,而声音入耳没有几秒便和那就道娴静淑雅的身影重叠。
他顿时不淡定了,探头出桥洞向着浑浊的世界张望。
声音越来越近,视线里捕捉到随风翻滚的身影。
“初至,初至……”他大喊。
风中笑声顿止。
身影翻滚而至,明显看到身影在空中极力控制,却无力抗拒大自然的狂暴力量,根本不可能靠近桥洞。
“初至……”云忆想也不想直接跃出了桥洞,跃向了那个总是能扰乱程序流的身影。
他跃出的角度和力量恰到好处,张开的双臂死死抱住了翻滚的身影,在风里向着远方翻滚而去。
“你疯了。”
“我没疯。”
“不要命了。”
“我要救你。”
“明知不能救还要救那是傻。”
“我不傻。”
“就是傻,你是白白搭上的一条命。”
“你真认为我傻?”
“是的,就是傻。”
“我不觉得自己傻。”
“好吧,真是服了你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爱你啊!”
“说什么傻话,我们才见过几次面。”
“不是傻话,我真的爱你。”
“幼稚。”
被云忆死死抱在怀里,初至心情复杂。
在宜东别墅发现静静听琴的他时,她有一丝触动,然而一接触发现对方单纯近傻后断然绝了认识的心思,可在后来的几次有限的接触和了解中,感受到他身上有与众不同的东西,是其他人完全不具备又令人莫名感到暖心的东西。
从封控严密的地方逃出来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真实人类生活的世界很平静却很复杂,令她喜欢又令她讨厌。
人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呢?
复杂的人心形成了复杂的世界,在复杂世界里,云忆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寻求宁静生活的她喜欢他的单纯,孤独的夜晚总会时不时想起他那双单纯至极的双眼。
可他却有点太极端了,她不知道是好是坏,时时跟自己说:有缘见,无缘相逢不必相识。
变化过的容貌,相逢哪会相识。
然而……
偶住同栋同层,闻声识人。
这不算什么。
南铺街头偶遇,隔着一、二十米,一个遥视就能断定是自己,她都怀疑那一刻自己的容貌是不是复原了,太神奇了。
不可理解的是,自己竟然有相同的感应,对视的那一刻,她知道他就是他。
难道这就是书中所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或者是月老的红线缠上了我们?
哪怕双方都改变了容貌却无法阻止相逢相识?
狂风不止,天地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