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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你还是不是人

    第二天中午,雨后初冬清冷,三辆车停在了阳光旧公寓楼前。

    缠了绷带吊了胳膊的龙哥带了二十号人拿着刀棍围在了大门前。

    在家的居民见状均是关死了房门,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懒洋洋地从公寓楼出来,径直来到龙哥面前。

    打了个哈欠,搓去眼屎,络腮胡子道:“哟,龙卞啊,什么事这么大阵仗,闹腾嘛呢?我和你家老板不是有协议的吗,你好我好大家好,今个儿你是不想让我好?”一口子首都永安腔。

    “别别萧爷,咱是不对你,今个儿是来找昨天来的新租户。”龙卞陪着笑学着腔恭恭敬敬地回话,心说能不直呼我的名字么。

    旧公寓的主人萧骁斜着眼睛冷笑了几声,“他是不守规矩没交管理费?”

    “交了……”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手断了?”

    龙卞犹豫了一下,“车祸搞伤的,但是他打了我两个手下。”

    “呵呵,你的意思是他交了管理费还将你手下打了?不合逻辑呀,这人呀要么不交挨打再交,要么老实交钱,谁敢跟你们动手,再要么吧不交揍你们,可这交了钱反把你们揍了的倒是第一次见到,难道这人脑子有病?”萧骁不信,昨晚他倒是没看到云忆动手的场面,讥笑道:“要是真的,你们也确实够丢脸的,说明人家有实力不交,偏偏却又交了,像是施舍啊。”

    不理会对方难看的脸色,萧骁继续道:“我在南铺快十个年头了,从年轻到中年,初来时就认识了你,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你也从懵懂的青年变成了和我差不多一样的中年大叔,我见证了你的崛起史龙卞,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狠劲有心机,可这都不是我最欣赏的那个点,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道义,在这个年头能遵从道义的人可不多见,可今天你怎么了,向一个愿意遵守规则的家伙动手,是要放弃一直以来信仰的东西吗?到底是为什么呢?”

    龙卞结舌,昨天只是一时兴起亲自出马收租,导致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还在医院,一起收租的两手下在怒火和贪婪的冲击下让自己成了手下们私传的笑话,软弱、懦夫、无用等词传来传去,从昨晚到现在,不过是短短十几个小时,面上的威信还在,里子却丢了,不得不让他做出现在的举动来挽救人设,然而面对萧骁的讥讽却是无力反驳,更不敢用无道理的嚣张方式来应对,这个连老板都要亲自接待的男人并不是他能得罪的。

    “沉默?”萧骁笑了,“要是没事就走吧,影响我做生意。”

    龙卞回头,见所有手下都在看自己,“不能走,一走面子和威信就全没了。”他在内心里说,可该怎么办?

    恰在这时,一道声音拯救了他。

    “龙哥,你来了!”

    云忆抱着一个新买的大电视回来了,一路小跑到龙卞面前,“龙哥你这是来邀请我工作的吗?”

    萧骁:“……”

    众手下:“???”昨晚跟龙卞一起的跟班被龙卞踢出了队伍,在场的没有人知道真实情况。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尴尬”的气氛。

    龙卞看看手下,又看看满脸疑惑的萧骁,立即“哈哈”一笑,“兄弟你说对了,经过一晚上思考,我特么真的是爱上你小子了,来吧,跟我一起干吧。”

    “太好了。”云忆叫道。

    情节奇异大转变,不过新来的年轻租客嘴里高兴的大喊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拙劣的表演,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萧骁一头问号,有点看不清。

    “等等,我回去把电视放好。”云忆跑进了楼。

    龙卞笑道:“萧爷您看,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招人的。”俗话说的好,人无皮不能活,皮越厚活得越好。

    萧骁道:“真是莫名其妙。”甩手回了楼,躲在窗后冷眼旁观。

    过不多久云忆跑出来,“龙哥,走吧。”

    龙卞:“走哪?”

    云忆道:“上班啊!”

    龙卞:“……”

    一队人离开后,萧骁摸着下巴上楼,走向云忆的租房,云忆对门的小姑娘正好出来,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闪躲的大眼睛。

    双方照面,小姑娘拘谨停步,慌张道:“我、我明天就能交房租。”

    萧骁并不在意,“没找你要房租。”

    “哦哦,我明天一定交。”小姑娘垂下头过去。

    “等等。”萧骁想起什么,“昨天你看到什么了吗?”

    小姑娘紧张地连连摇头:“什么都没看到。”

    萧骁温声道:“没人找对门麻烦?”

    小姑娘:“有、有三个人来收管理费。”她显然很怕对方。

    萧骁微笑:“起冲突没有?”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他们出来时说他很有钱,他追出来想要加入他们……”她将昨晚知道的说了出来,一五一十,语气带着嫌恶,那种主动想加入坏人行列的人还是第一次遇见。

    “有病的小子。”萧骁问道:“今天你不上学吗?”

    “今今天星期天。”

    “哦哦,养老的日子时间都过糊涂了,行了,去忙吧。”

    “嗯。”

    等小姑娘离开萧骁掏出钥匙打开门,绕开门口丢在地上的电视进入卧室,不一会从床底摸出了大背包,看到了满背包的钱。

    他愣了一下伸进背包内隔摸索,当然什么都没摸索到,背包里除了现金只有现金。

    他没有动,放回原位带着一头雾水离开,心中冷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来做什么,做你自己的事万事好说,要是搞事情叫你出不了南铺。

    ……

    ……

    南铺区地下停车场是暗帮水云天的一个据点,二十多号人里三层外三层堵在了洗车店的办公室门口,竖着耳朵个个神色古怪,办公室内龙卞和云忆独处。

    “可要想明白了,进来了就得把水云天当家,你的家是小家,水云天是大家,生是水云天的人,死是水云天的鬼,一辈子都不准背叛水云天,要是做不到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众目睽睽之下被云忆缠着要入公司,神秘公寓老板萧骁见证,龙卞无奈之下将云忆带到这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打消云忆不切实际的念头,然而无论是怎么劝说,甚至都说了水云天本质上和正常公司有区别,云忆仍是铁了心的要加入水云天当个帮助人的好人,龙卞都整不会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喜欢帮助人的人?

    他是万万不会想到云忆是个机器人,对善恶的理解来自于埋在程序中的定律,善恶之间有条明显的隔离带,而当云忆认准了某件事后就会将此事化成一条合乎逻辑的链条存进程序流当中,改变也就意味着违反逻辑。

    当云忆认为水云天是个收钱帮助人的公司后,在水云天工作和符合定律之间达到了完美契合,理所当然地形成了特定的执行目标,完成它程序就会通透流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学习进化的过程。

    当然了,落在龙卞眼里,云忆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执着了,比牛皮糖还要牛皮糖,简直是粘上就甩不掉了,恶心的要命,偏偏谨慎的他又不敢对这个看不清底细的家伙动粗,这要掉起面子来就不是两个知道的事了,外面有一大帮子呢。

    从“收租”到“复仇”,结果反被缠上,这样的转变多少是无可奈何的,龙卞无力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谁知挣扎不止徒劳,反还让云忆想起了家,更加坚定了信念:“我想有个家,我想有家人。”

    我去……龙卞欲哭无泪,有心给个下马威什么的,可一想起昨晚对面这小子干净利落的出手就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但是不做点什么又怎么找回威猛凶狠的人设?

    沉默了干瞪了许久,龙卞声音极低地说道:“加入水云天不是不可以,可你要付出诚意。”

    “我很有诚意。”

    “诚意不是嘴巴说说就可以了,是要表现的。”

    “哦,怎么表现?”

    “入水云天需要甘心承受二十棍子,这是规矩,以示无畏无惧,承受不住可就进不了我们公司。”

    “打哪里?”

    “打背。”

    “打背我不怕,没有问题。”全身上下钢筋钢板,就数后背最厚实,而且精密线路光电板远离后背。

    “要想好了,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我不怕,没有问题。”云忆重复。

    龙卞呆了呆,望着云忆:“你小时候脑子是不是摔过?”

    云忆摇头:“没有。”

    “得过脑瘫?”

    “没有。”

    龙卞就不明白了,难不成是个受虐狂?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人有点好骗啊!想及对方身手,他又有点高兴了,前面一直压着声线现在忽然大声道:“好,既然这样我非得揍你一顿。”

    云忆:“好的。”

    临出门龙卞又想起什么,小声问:“你不会生气吧?”

    云忆摇头:“不会。”

    龙卞放心了,开门吼道:“拿根最粗的钢棍来。”打死省了麻烦,打不死也能得个实力强劲的手下,两全齐美。

    一群五大三粗的青年互相看了看,犹疑,一小子递上半腕粗的钢管讨好道:“老大用这个。”

    龙卞接过钢管对云忆“呃呃”两声将“跪下”两字咽了回去,吼道:“……蹲下。”

    云忆听话地蹲下去。

    龙卞一钢管下去,爆起一道沉闷响声,旁观小弟心都跟着哆嗦了一下,下手可真狠呐!是真打。

    可云忆蹲在地上纹丝不动,脸上更无表情,仿佛那一棍子不是敲在自己身上。

    龙卞心里是卧草一声,刚才那一棍子可是含着一肚子怨气实打实用力挥下去的,虽是入了冬衣服厚实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普通人立即就得趴到地上半天缓不过劲,可现在……

    龙卞看了眼周围小弟,一群人个个诧异地望着自己,误以为他们认为自己在假打,当即一棍子一棍子砸下去,七八棍下去云忆仍如没事人一样,还帮着数数,打一下数一下。

    每个人脸色更加古怪。

    龙卞面子下不去了,双手抡棍,一边打一边吼道:“特么的疼就叫,没人当你孬种……”

    云忆大叫:“不疼,十一、十二……”

    龙卞整个人都不好了,拼了命地砸,没几下羽绒服愣是被打开花了。

    瞧到这一幕,周围一片倒抽凉气中。

    “疼不疼……”

    “不疼,十五……”

    “叫你不疼……”

    “不疼,十六……”

    “还不疼……”

    “不疼,十七……”

    “啊啊……”

    “不疼,十八……”

    “去你么的……”

    “领导,不要说脏话,十九……”

    “……”

    “不疼,二十。”

    云忆回手抓住了又一次落下的钢管,稳稳的,凌厉落下的钢管像被凝固在了半空。

    小弟们呆滞着脸,周围寂静无声。

    龙卞胸膛起伏,喘气如牛,一滴汗顺着脸滴下落在了手背上,目光落在砸烂了的羽绒服上,木然道:“你还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