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它是我的眼珠,是半身女趁我睡下后挖出来的。
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因为在我看向那个眼珠时,分明从它那也看到了惊悚和恐惧。
它就仿佛是一面镜子,准确的照出了我眼睛里的神情。
我不敢动,不敢喊,天知道这诡异玩意儿会不会咬人,会不会喷毒,会不会释放出致命射线。
在这鬼地方的遭遇,已彻彻底底的颠覆了我对世界的认知。
可就像——是在考验我的精神承受里一样,就在那个诡异眼珠子旁边阴影里,竟然又缓缓爬出个眼珠子。
然后。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哎、哎、哎、快醒醒!”
我全是肌肉都崩紧了,那些刚刚凝固的血痂,也好像因此崩裂,却又因为精神高度紧张,竟然感觉不到了疼痛。
我都不敢回头,担心眼前这一片眼珠子趁机偷袭。
“什么事儿?”
半身女的声音冰冷,此时竟然说不出的镇定。
我是真佩服这女人的神经,不过此时却无暇恭维,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说,“你,快看看,我前面这些是什么东西?”
“你前面?那是木笼!”
“不是,是木笼外面……”
半身女沉默了,很快就声音更加冰冷的说,“你——是在逗我?”
我有点懵,手指前面说,“这些,这一大堆眼珠子,你难道看不见吗?”
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更长,再后来就“呼”的一声跳起来,很是严肃的对我喊道,“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守住心神不要迷失……”
幻觉?
怎么可能?
看着眼前那一片神采奕奕的眼珠子,我是如何也不会将其跟幻觉联系到一起的。
不过,半身女为什么说看不见?
是她在撒谎?
还是,这玩意儿,只有我能看见?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就在我失神间隙,突然感觉手臂一痛,再看过去时竟骇然发现,有一个眼珠子跳到了我手臂上。
这下,我算是看清楚了,这真是像极了人类的眼珠子,不过诡异的是它竟然有几根细肢,看着仿佛是扯断的神经,或者植物的根须……
我去!
我惊恐的看到,这些根须正在拼命往我伤口里钻,像是要将眼珠子也扯进去一样。
魂飞魄散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赶紧伸手去抓它,却是抓了个空。
完蛋了!
这年头刚刚浮起,地上那些眼珠子就好像得到了命令,呼啦一下就全部跳到了我身上。
我拼命去撕扯,但它们的那种细肢却像是缠住了我的筋骨,每次扯动都伴随着让我肝肠寸断的痛。
我倒在笼子里拼命翻滚,却无法压死它们任何一个,旁边的半身女还在不停念叨,“守住心神,不要迷失……”
迷失,我迷失你大爷!
我心里满是悲怆,脑海里已经闪过,自己死前的种种凄惨画面。
其实,死亡如能在一瞬间发生,未尝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你挺过来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突然传来半身女的声音。
我心里悲苦,却是对她再没畏惧,随口生硬的回答说,“没挺过来,已经彻底迷失自我了。”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声低笑。
很轻,很柔,很好听,像是婴儿笑的一般干净。
我看过去,半身女也刚好看过来,我就认真的对她说,“刚才,我见到的并不是幻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却看不到它们。”
半身女盯住我看了很久,才皱眉出声问,“现在,它们离开了吗?”
“没!”
“没?还在这里?”
我看她往地上看,就摇头说,“它们已经全部钻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伸出胳膊,指着那些伤口,以及隆起的皮肤,“你,应该看到我扯它们的动作了吧?”
“我只看到,你用力在揭自己的血痂。”
“那么,看看这些恶心的苞,每一个下面都有眼珠子存在……”
半身女凑过来仔细看了下说,“这些,都只是正常的红肿。”
我……
交谈已无法继续。
沉默了一会儿,我再次看过去,半身女依然在观察我,好像就没移动过身体。
“我快死了。”
“你不会死。”
我胸口堵的慌,不知道是那些眼珠子的原因,还是被这个固执女人给气的。
算了,横竖是死,在意任何事情都已没有意义。
我躺下来,随便扯了烂毯子盖在身上,转头问道,“这,是哪里?”
“屋子里。”
我……
算了,不跟她置气,都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看开呢!
我一边自劝,一边伸出手臂划了个大大的圈,然后再问她,“我问的是,整个寨子在什么地方,或者说,这个寨子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这里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这话刚出口,半身女就突然变色,眼神里涌出莫名暴戾,气急败坏的怒吼说,“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鼻孔里喷着粗气,焦躁的在屋子里跳来跳去,突然又从宽大衣袍里抽出个长条形东西,发疯了一样在屋子里打砸起来。
我很懵,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尽量蜷缩起身体远离她。
半身女砸了一会儿,突然跳回到火塘旁边,身体直挺挺往地上一躺,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我偷看了许久,基本上可以确定,她精神方面肯定有问题。
要说也是,一个只剩下半边身体的人,如果还能跟正常人一样的话,那反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夜更冷,寒气从毛毯洞里钻进来,冻的让人直抖抖。
再次往火塘那边挪了挪,我把双膝贴在胸口,用手臂抱紧它,再把脑袋覆上去,以避免鼻孔里呼出的热气流失。
此时此刻,每一点温度,都需要小心珍惜……
睡梦中,仿若置身于冰原,四野全部都被白雪覆盖,而我,则变成了一株红薯,寒冷让植梗干枯叶片腐烂,只剩下了一片嫩芽,还不屈的在寒风中摇曳。
我满心感动,为那片嫩芽的顽强。
突然,精神开始延伸,往下直入土层,那里还保存着温暖,还潜藏着千千万万个——眼珠子,这些眼珠子都在欢呼雀跃,就像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
睡梦中,我对这些眼珠子竟然没有了恐惧,还很享受这种神秘的精神联系,甚至于产生出了家人一般的温暖和寄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