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不夜城一如往常。午时过后,境况有了些许改变。
苏府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景卉一路走来,便见一路匆匆忙忙的人,她朝房间里望去,全被搬空了。
很多人没见过景卉,他们甚至来不及发现府里多了这么个陌生人。
景卉语言不通,只能听到他们彼此之间的大喊大叫,她从那语气中听出了焦急,联想到昨日苏兴的话,她立马跟太阳落山之后的黄沙联想起来。
她走到苏府大门,遇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苏晚园,他额头上冒着薄汗,进来得匆忙,没注意到景卉正和他往相反的方向走,两人肩膀撞了一下。
见撞了人,他抬起头来:“李仙子,真是对不住。”
景卉摇摇头,问他发生了何事,为何府里的人这么慌乱。
他道:“西荒之灾就要来了,府里下人正要收拾东西前去地堡躲避,李仙子不如和他们一同前去。”
景卉注意到他用了“他们”这个词,显然是将自己置身事外,便问:“你不和他们一起去地堡躲避吗?”
苏晚园回:“现在正是不夜城危急时刻,我还算有点修为,小弟已经去地堡了,我们家也算留有希望。至于我,就留在外面和大家一同抵御妖兽吧。不说了,李仙子,申时三刻地堡就要关闭,若要进去躲避,需早作打算,迟了就没有机会了。”
他说完就抬步走了。
景卉来到大街上,与昨日的井然有序、人声鼎沸不同,街上萧条许多,狂风四起,一个竹筐被风吹着翻滚几圈到她脚下。
再往外走,一股人流正朝东而去,她混入人流中,前后脚跟着他们一起走。
景卉注意到了他们脸上的表情,每个人的嘴唇都紧抿着,表情严肃,朝东走的时候,并不显得慌乱,他们约好了似的静默无声,只有整齐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地堡入口。
入口处有两个士兵负责疏散人群,催促大家快点进去,在他们旁边站了个炼气三层的修士,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蓄着长长的胡须,头发服帖地用木簪紧竖。
景卉还没走到他身边,他就已经抬起头来,在人群里搜寻着。
他感受到一道神秘而又令人敬畏的气息,这种气息他曾经在城主身上感受过,他本以为是城主来了这里,四处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人影。
景卉不打算随人流躲到地堡里,她只是想跟过来看看,看完了就要离开了。
人群一致向东,她转头向西的举动很显眼,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景卉走得很慢,那炼气期修士很快撵上了她,越靠近,他越感到恐惧,这让他确定,那道气息就是从她身上发出的。
这是一位高阶修士!
他一个箭步冲到景卉前头,冲她一拜:“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带着景卉来到一处巷道:“小人有个不情之请,前辈可否襄助我不夜城度过这次危机?”
景卉默不作声,她在思考。
她的沉默在那人看来就是一种无声拒绝,他长叹一声,哽咽道:“前辈不愿意小人也理解,当我没说过吧。”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景卉走过了大部分街道,然后回到了苏府。
府里已经空无一人,苏晚园和其他有修为的人一起去了城主府。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在太阳落山之前一直闭着眼等待人们口中西荒之灾的到来。
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她听到了越发猛烈的风声,同时还有此起彼伏的兽叫。
来了!
她打开门,站到门前,入眼便是漫天黄尘,苏府清丽的环境蒙了灰,这浓重的黄沙被风席卷着四处肆虐,她来不夜城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它稍微黯淡的样子。
远处的天堑变得模糊起来,要不是她视力好,都快看不见了。
她一动不动地,直到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尖厉的唳叫,一对大大的翅膀遮住了半边天空,她的目标出现了。
她看着它在上空盘旋了半晌,翅膀扇动的风暴使得一条街上的房屋塌了大半,就在另一条街也要被它摧毁时,景卉动了。
她脚尖点地,飞上屋顶,想到这是她栖身之地,在房顶飞奔片刻,离苏府有一段距离便回转身来,将红绸放出来,目标直指翼鹰左半边翅膀。
它有所警觉,扭转头一个螺旋飞动,躲过了天绫的攻击。
景卉知道它已经发现她了,踏上玉葫芦飞到和它齐平的天空。
面前这只翼鹰刚刚升到四级不久,她勉强能对付。
景卉和翼鹰在高空战了起来,她弄出的动静很大,翼鹰的动静更大,从城内打到城外,法诀发动的各色光在沙暴中闪动。
不夜城城主胡安亲自在城墙上坐镇,景卉闹出的动静他看到了,既欣喜于城内还隐藏着这样的高手,又担忧城外的大批妖兽,今年的妖兽比往年更疯狂,来的级别也更高,竟然出现了四级妖兽。
现在来到城内的只是妖兽的先头军。在城外一里之地,有一条黑压压的长线,那是等候在外的妖兽大军,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更高等级的。
整个不夜城目前的修士中,只有他一个元婴修士,加上景卉只有五个金丹修士,筑基期二十,炼气期四十。
这场风暴要持续多久,他们又能否安然度过,他心里完全没有底。
想要取得翼鹰兽血,必须靠近它。景卉和翼鹰缠斗了许久,一直找不到机会近身,它速度很快,她使出全力也追不上。
她换了个思路,运转九转莲生决将它头上最漂亮的那根翎羽拔了下来,金灿灿地,拿在手里朝它炫耀。
这行为成功将它惹毛了,发力朝景卉疾冲而下。
等它离得稍近了些,景卉闪身到它背上,用天绫在它脖颈上缠绕了一圈,将自己牢牢绑在它后颈窝。
然后取出飞羽,对着它后背就是一刀,鲜血迸射出来,飞溅到她脸上,她抹了把脸,用灵力将血引导着汇入一早准备好的宝瓶中。
翼鹰想将她甩下来,它惨叫着急速翱翔至天空,又猛地收了翅膀一头栽下,在快接近地面的时候急冲而起。
见这样不起作用,它开始旋转起来。景卉任它动作,她腰间的天绫系得很牢,这样甩动是甩不下她的。
翼鹰的动作使它后颈的出血量大了起来,景卉装满了一瓶,又换了一瓶,它那旋转的动作一度使她头晕目眩,没能控制住灵力,鲜血四处狂飙,她的白衣被染红了。
原本她只是想取点血,看守城的人应付其他妖兽吃力,她改了主意,不介意替他们解决一只妖兽。
那翼鹰失了大半血,战力大不如前,几乎要从天上掉下来,景卉三两下就把它解决了,将尸体收到储物袋中,回到了苏府。
胡安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看她结束了战斗,便循着踪迹赶到苏府。
苏府的仆人大多躲进了地堡,房门大开,他放开神识感受着景卉的方位。
景卉在空间里换了染血的衣服,穿了一身蓝色衣裙,刚从空间里出来,她便感受到被探视的感觉,打开门,看到一个半长发络腮胡汉子。
他一见景卉就嘿嘿一笑。
“在下不夜城城主胡安,道友好身手。”
景卉谦虚道:“城主说笑了,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胡安道:“可否进去说话。”
景卉伸手道:“请。”做足了主人的姿态。
景卉猜到了城主来找她的原因,不夜城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无非是想将她纳入守城的队伍。
她装作不知,给胡安倒了杯茶。
外面厮杀正烈的时候,他们这里却静谧异常,屋内屋外仿佛两个世界。
胡安开门见山:“道友想必也清楚,不夜城正值危急存亡之机,我手下能用的人不多,道友若是愿意相助,灾难过后,必有重谢。”
景卉道:“我能力有限,刚刚和翼鹰大战一场,怕是需要两三天才能恢复。”
胡安知道三言两语说服不了她,便提议道:“道友可愿随我走走看?”
他们先是去了城墙上,妖兽的攻击停了,下一轮不知何时会到来,城墙上的人没有一刻放松。
在垛口旁的大部分是普通士兵,很多人受了伤躺在城墙上,军医正给他们包扎伤口,看到胡安走过,他们想站起来行礼,试了好几次都起不来,胡安摆摆手让他们躺下。
他们来到修士扎营之地,低阶修士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点伤,正在原地打坐。
他们都注意到了胡安身后的景卉,她衣着光鲜,和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景卉走过时有点尴尬,早知道刚才那衣服就不换了。
有几个人认出了景卉就是刚才和翼鹰战斗的修士,对她露出赞赏的目光。
他们最后的目的地是城主府,胡安带她穿过密道,来到一间很大的地下室。
胡安点亮了墙上的油灯,景卉注意到这里的墙上刻满了壁画,那是人们一次次和妖兽战斗的场景,每一幅画上的妖兽都不同。
她数不清画里有多少只妖兽,更数不清和它们对峙的有多少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将这场风暴称为西荒之灾吗?”
“为什么?”
胡安嗤笑道:“为了永远记清楚我们到底是因何会面临这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