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景卉就知道了沈清淮作出那样神色的原因。
她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震撼。
那是一只怎样的鸟啊,羽翼宽展大如江河,爪勾锋利坚硬如铁,尾巴一扫山倾地陷,毛色五彩煌煌耀目。
景卉在它明亮的眼珠中清晰地见到了自己的身影。
被发现了!
它扇动一边翅膀,一阵风浪吹来,景卉整个人向后倒去,沈清淮在她身后推了一把,才没使她倒地。
沈清淮飞上天空,全力挥剑向五彩凰鸟砍去,这是他和它第二次会见,上一次他在它手下惨败。
在崖底的日子,他每天都在脑海中回想上一次的战斗过程,分析了千百回,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景卉看着沈清淮和凰鸟在天上斗得天昏地暗,心内焦急,又苦于无法帮忙。那一人一鸟的修为都在化神期往上,远远超过她。如果她贸然飞上去,还没靠近凰鸟就会被一翅膀拍下来摔个半死。这样不仅没给沈清淮帮上忙,反而还要他分心看顾。
她在云山上跑着,一个地方还没待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跑到另一个地方,身后的树木山石全都被打斗余波夷为平地。
沈清淮的剑,是用凌云峰上三千年桃树做的。硬度自然比不上金石铸就,但那剑自他手中而生,日夜起坐形影不离,时间一久,那剑也跟生了七窍玲珑心似的,沈清淮心之所至,剑便所指。
他的剑,凌厉处蕴藏剑锋,柔和时化骨断肠,招招凝实,剑意多变。
他吸收了此前经验教训后,凰鸟渐渐落于下风,粘不到他一片衣角。
这挫败感使凰鸟更加恼羞成怒,凄厉地仰天长啸,一双翅膀扑簌簌上下扇动,越来越疾。
沈清淮知它在酝酿大招——那将他打落山崖的恐怖力量。
但这次再想将他打落下去,可没上次那么容易了!
他左手持着桃木剑,剑指苍天。
“雷来!”他声音铿锵。
语未竟,天地果然变色。
景卉抬头看去,沈清淮剑指向的天空黑云堆堆叠叠,云层中火花闪烁,劈啪作响。
更令她惊讶的是,原本高达几万丈的云层有渐渐下坠的趋势,不到一息时间,云也变化为一柄剑的模样,赫然与沈清淮手中的桃木剑般无二。
云剑通身布满雷电,剑尖与桃木剑尖相触。
沈清淮向凰鸟挥出一剑,云雷剑由垂悬变衡平,剑尖所在就是凰鸟所在,直直地向凰鸟飞去。
凰鸟酝酿的风暴恰巧来袭,一团炽烈的焰火直冲沈清淮而来。
焰火和云雷剑在半空相遇,一个霹雳声响,景卉耳朵空鸣了一瞬,她赶紧用灵力包裹全身。
云雷剑的力量略微胜过焰火,很快将它从中斩断,余下的零星火光力量藐小,已无需畏惧,还没落到地上就消散无踪。
云雷剑斩断焰火后力量有所减弱,但很快天上不散的云池就为它补充好了空缺,它立即又变得和刚开始一样。
云雷剑速度极快,凰鸟没来得及躲避,在一声恼恨的狂啸后,消失不见。
景卉光在下面看着,脸色都白了,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化神期修士战斗,竟是如此骇然!
她之前在崖底,仗着沈清淮人畜无害的面容,还曾对他“颐指气使”,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也就是人家不当回事。要是换了别的修士,早让她吃个苦头了。
凰鸟消失后,沈清淮在高空停留了一瞬,往下看时才发现景卉不在原地,目光在山上探寻,发现她踪迹后朝那处飞去。
景卉看他朝这处飞过来,才想起云山上半部分不是禁止飞行吗,他怎么不受限制?
沈清淮这一场大战在景卉看来似乎轻易就取得了胜利,实际上几乎耗空了他的灵力,如果最后一剑不能将凰鸟击落,那他就要葬身在这山头了。
一到景卉那儿,他就放松下来,身体软靠在一颗树上。
景卉看他如此,立马从玉扣中拿出药峰炼制的高品质复灵丹递给他,沈清淮接过吃了,对景卉说:“我们赶紧去山顶。”
景卉道:“好。”
说完就要去扶沈清淮,他以为景卉知道他的意思,自然地将手搭在她手臂上,没想到景卉却是带着他朝上步行。
沈清淮赶紧拉她一把,停在原地,“你就打算这么走上去?”
“不然呢?这里不是不可以飞行吗?”
沈清淮无语道:“你自己感受一下,现在是不是可以飞了。感情我刚才在天上飞了半天,你都没看见。”
“那不是我以为你修为高超,不受影响嘛。”景卉自言自语道。
她又将玉葫芦掏出来,沈清淮已经很熟练了,没等景卉上去,他自己就先走了上去。复灵丹下肚之后,他远没有刚才那么虚弱。
景卉看他熟门熟路地,愕然半晌,施法御着葫芦飞向山顶。
沈清淮和凰鸟那动静很大,整座云山都可见。
但在山顶的李皓轩和袁成等人都没功夫观赏,沈清淮能在空中大战凰鸟还要感谢他们。
他们一到山顶,踏上阵法后,笼罩在云山上的飞行禁制就消失了,阵法放弃了对此的控制,全副心神都在他们身上。
那天从天上坠落之后,玄阳宗等人要么在半山腰处卡着,要么在山脚、缓山坡上缀着,唯独景卉不知怎的掉到了与几人相去甚远的崖底。
山腰以下本就可以用灵信交流,玄阳宗一贯用的灵蝶在此处发挥作用,几人很快就聚拢在一起,独独不见了景卉。
李皓轩说去找一找景卉吧,这调查之事在他看来原本就不需要这么费心费力,本来就不归他们玄阳宗管。要不是兹事体大,姚玄都不会上报修士盟。
那修士盟本可以自行调查,不知怎的,要借用金丝猴作辅助,还要求玄阳宗也出人跟他们一同前往,理由是他们门派是第一发现人,自应出一份力。
至于沧浪剑派也派人来,他一点也不奇怪。这几乎是东泽墨守成规的惯例,云山在沧浪剑派辖下,理所应当派人相助,只不过他没料到来的人竟是沈清淮。
这四人中,李皓轩与景卉一早就认识,且因其与景卉师兄妹几个来往密切,顾红棉也待他颇为亲厚,他自然要管顾景卉的安危,更别提还有姚玄嘱咐的保证所有人安全一事。
左丘恬与景卉相处了几日后,从陌生人到了可以姐妹相称的地步,景卉不见了,她也忧心,对李皓轩的提议毫无意见。
刚出发时,任朗因言语不当,与景卉有些微龃龉。他又不会赔罪,言语上没个把门的,自认拉不下脸来同她打好关系,再加上景卉以为自己是靠人情进来的,能低调就低调,自身又不是善交友的,他两个除了一同行路外,根本没搭过话。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一起出任务,以前他都是单独执行,早习惯了雷厉风行以任务为重的行事方式,李皓轩提出去找景卉,这是要将任务暂时搁置一旁了。他心里有点意见,但碍于此前说错了话,一时也没表态,脸上看不出表情。
濮文旭此人好看人脸色,处事圆滑,他看四人中有两人都表示同意,任朗也没插嘴,遂表示赞同。
商定过后,四人将能想到的下落覆盖范围都找遍了,仍不见人影。
于是向着中部寻去。
修士盟十人也遇到了麻烦,与玄阳宗四人偶然相遇。
见是他们,袁成将他们上山后遇到妖魂攻击的事情说了,提议聚成一股力量,相携御敌。
李皓轩道:“我们有一人下落不明,须得找到她为上。袁道友若不急可在此等待片刻,找到了人我们再一同上山。”
袁成见他手下都受了不小的伤,他本人也需调养,他们找人的功夫恰好可用来打坐调息,遂道:“如此甚好。我们就在此处等待,李道友找着了人知会一声,仍在此汇合。”
分别后,玄阳宗等人继续寻找景卉,修士盟等人则在原地打坐调息。
五日过后,修士盟受伤最严重的一个都痊愈了,玄阳宗还没消息传来。
其中一人向袁成谏言说:“老大,我们出来已经有十好几天了,现在却一无所获,连山都没能上得去。再这样耽搁下去,上头要是怪罪下来,恐怕不好交代。”
袁成道:“你有何看法?”
那人继续说:“此前我们单独上山时,眼看就要登顶了,没想到集我们众兄弟的力仍败在那妖猴之下,不得已才退了回来。单靠我们,想必仍会如同上次,玄阳宗修士必须加入进来,我们才有胜利的机会。不如传信问他们人找着了没有。若找到了人,那再好不过。若没找到,不能再放任他们随意行事,玄阳宗人等来此可不是吃干饭的,原本就有辅助我们的义务,若他们不愿,适时施压一番,料他们也只能乖乖听话。”
袁成思索一番,采纳了那人的建议,用云呼镜联络李皓轩,客套过后,直接问道:“景道友找着了吗?”
“还没有。”
他们已经找了好几天了,云山中下部分都翻遍了,仍无景卉的踪影。
每天用灵蝶传唤也不起任何作用。他四人还是分开寻找的,哪怕如此,仍一无所获。其余几人虽不说,但恐怕在心里都快生出些怨言了。
袁成接着说:“那你们作何打算?”
李皓轩半晌没说话,他知道袁成此番联系他,有催促之意。
见他如此,袁成打算直接说出自己的用意,他口还没张到一半,李皓轩抢先说了袁成想说的话,袁成在用云呼镜之前打好的腹稿没了用处,不过用意达到,他也不计较这许多。
浩浩荡荡十余人向着山顶进发了,有了修士盟上山的经验,他们一路披荆斩棘,互相扶持着上了山。
快到山顶时,袁成事先提醒:“这山顶上有个厉害的法阵,法阵中妖兽繁多,远远超出山道上的数量和修为,万事小心。”
景卉带着沈清淮一路上来,刚到山顶,她就看出了其中凶险,沈清淮也早有所觉。
云山顶上光秃秃的,不见一星半点草木,反而修建了一座祭台。
祭台上空漂浮着数不尽的妖丹,颜色各异:橙红、朱黄、石青、湖蓝、牙白、铜绿……
妖丹个个排列整齐,绕着祭台形成一个圆形打着圈转,它们的妖气全部汇聚在祭台正中心一具高十尺、口径三尺的玄青大鼎上。
大鼎光束冲天,不知通向何方。
靠近了看这股力量令人汗毛直竖,气势磅礴,他们在远处看时竟毫无所觉。
祭台消耗妖丹的速度很快,最內一层半个时辰之内就颜色黯淡,不再散发幽远的光泽,掉到地上化为齑粉,祭台地砖上积了厚厚一层这样的丹灰。
景卉很难想象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消耗了多少妖丹。
更让她细思极恐的是,每一颗妖丹都代表着一只妖兽,妖兽修为还不低,就是大乘期老祖来了,想要剖出云山所有妖兽的妖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里到底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