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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师父之战

    苏亦尘到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玄阳宗。

    姚玄正和大徒弟傅京墨并几位堂主在主峰议事,现在已近年末,需总结过去,计划来年。

    今天的议事项目主要为玄阳宗各项开支。

    基本上各堂堂主及各峰理事都在这里了。姚玄坐在主峰会客厅首位,傅京墨侯立一旁,其他人分两边坐下。

    按照顺序,各堂各峰依次禀报,每多一个人说完,姚玄的眉头就紧皱一分,等到所有人都汇报完了,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他——很明显在等他做决断。

    姚玄已经当了几百年宗主,这样的汇报每年都会上演一次,他已见怪不怪。

    药峰说缺灵草;御兽堂说想引进一批灵兽,另外喂养现存灵兽的草料和肉食库存要见底了;灵锦堂说去年新收的人只有一套弟子服,老早就有人抱怨不够换,想在明年之内加紧赶制一批新的出来……剑峰一如既往,尽管日子过得紧巴巴,也没有向他开口提什么要求。

    别看众人要求各不相同,但都牵扯到一个字——钱!

    石毅继位时玄阳宗正值百废待兴之际。那时玄阳宗不过是个二流宗门,经受不住席卷整个东泽的浩劫,原本就不丰厚的家底更是所剩无几。

    好在石毅为人精明,他敏锐地抓住了发展宗门的机会,后来又培养出了更为刁钻的姚玄,玄阳宗才得以蒸蒸日上,不到千年的时间就使人不可小觑。

    姚玄继任宗主后,广泛开源,玄阳宗收入大幅度提高,用不着掰着手指头过日子,这从众人的衣料就可以看出。

    要应付今天这样的场面很简单,底下的人深服于他的威势,确实有必要的他就批准,那些无理乱报的就驳回。

    众人不敢置喙。

    但他今天没有这样做,而是看向了他右手边站立的青年。

    傅京墨若有所感,向他微微点头,然后走下台阶立在中央。这场景已经在他脑内上演了千回万回,真到了这一刻,他才发觉还是有些紧张。

    他左右一拱手,朝众人行了一礼。

    为了掩饰局促,他努力提高声音,尽力使它变得平稳,清脆的声音开口道:“各位师叔师伯,小子不才,暂且就所议发表一点自己的见解。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多包含。”

    像此类涉及宗门要事的会议一般人轻易不能参与,从姚玄第一次将他带进大厅起,所有人都明白,他已经成为下一任宗主的候选人。

    但能否得到认可,还需时间的检验。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这个俊秀的青年身上,他办事稳重,是年轻一代弟子的大师兄,从私下的风评来看,他这大师兄当之无愧。

    今日算是他首次参与宗内要事,在众多长辈面前初次展露自己的本事,多数人都等着看他的表演。

    “我看了今年的账册,收入和开支相抵之后所剩无几。这其中有几项无谓的内容——”他对着药峰派来的理事唐冉说,“唐师叔,我记得药峰上有良田万顷,更别说宗主特批将药峰附近几座土壤肥沃又无人的山峰全部开辟成药田,在众弟子的悉心照料下收成极好。更何况倘有紧需的灵草,立即便会发布在万胜堂,众弟子从山外带来的也够了。为何年年上报缺灵草,又何需去宗外采购?”

    唐冉在傅京墨对着她时就改变了端坐的姿态,整个人懒懒散散,没有骨头似地靠在椅背上,甚至动手把玩着她长长的辫子。

    恰好正对着她的执法堂堂主马天锡向来看不惯她这副做派,一个正统宗门的修士,却装扮妖异,举止放浪。

    唐冉咯咯笑起来:“你这意思是我药峰想批点灵石买灵草还不许了?要说宗门里谁的贡献最大,我药峰敢说第二,没人能认第一。”

    她这话惹得好几人怒目,马天锡站起来反驳说:“我竟不知,到头来玄阳宗只看得到你药峰一座山。静昇堂用不着四处修建宫殿楼阁,万胜堂用不着核算任务,御兽堂用不着饲养灵兽,就连我这执法堂都成了摆设,不然你药峰将这些事全部揽过去算了。这样我们才好坐成吃白饭的名头。”

    唐冉将她的辫子一甩,也站起身来,走到大厅中央:“这话我可就不愿听了。画楼每年对外售出多少丹药,又给玄阳宗带来多少收益,这些可都是我药峰的人没日没夜守在炼丹炉旁才有的。我还没算分发给弟子的奖励有药峰多少手笔,要点灵石怎么了,我药峰辛辛苦苦,到头来全便宜了你们这些大老粗。你要是有意见,朝宗主说去,冲着我嚷什么!”

    傅京墨没少见此种斗嘴情形,以往他在角落里观望时,也同现在一样,整个大厅吵得不可开交。姚玄这时候只会静静地看他们在底下吵,等到所有人都吵完了,就该他说话了。

    今天的尝试只是傅京墨向前迈出的一小步,就像攀登悬崖,只是脚尖碰到了,还没踩实。

    他想,得让这场面安静下来,重新回到他原来设想的轨道上。

    他清了清嗓子,想打断他们:“可否听我说一句。”

    但这声音只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他们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在位置上保持沉默,现在战火尚未烧到他们头上。

    唐冉和马天锡仍各自争论着。

    突然,吱嘎一声,会客厅大门被人打开,有一年轻人走进来。姚玄认出是跟在他身边的童子叶辰。

    叶辰一向聪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冒然闯进来,他此次进来想必出了什么事。

    果然,叶辰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疾步从门外绕过众人到姚玄身边耳语了一阵。姚玄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一改之前观望的态度。

    冲着众人说:“此事稍后再议,京墨,你随我来。”很快便飞身出门,唤出本命法剑朝山门处飞去。

    大厅里,众人面面相觑。灵锦堂堂主苏艳如一把拦住叶辰,在她的逼视下,叶辰只好小声说:“顾峰主和风城派木须刀圣打起来了。”说完他就矮身一溜烟跑了。

    苏艳如扶额叹道:“那家伙怎么又来了。”

    旁边的法峰理事梅向松拍拍她的肩:“走,咱们看热闹去。”说完一把将她往外拉。

    其他人也纷纷散去,唐冉和马天锡彼此冷哼一声,互相看不过眼,也跟着走了。

    傅京墨还来不及整理混乱和尴尬的思绪,他得去乘仙鹤,也匆匆往外奔去。

    姚玄御剑飞行来到山门处,广场上站满了人。景卉并王幻烟等人站立之处被众人隔出了一个小圈子,在人山人海的平地格外显眼。姚玄飞到景卉师兄妹身边。

    “怎么回事?”他问。

    见宗主到来,景卉等人赶紧行礼。

    谢嘉站出来说:“回禀宗主,今日小师妹与那王幻烟在此斗法,怎料刀圣也来了这里,还指名道姓要和师父较量较量。”

    姚玄点点头,他略微扫了一眼山门,见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不时向上抬头观望,还有人讲述着顾红棉和苏亦尘的往事,连比带划,绘声绘色,且大部分都是修为较低的弟子。

    他脸色阴沉下来,暗恨这些人的无知,两个合体期修士就在头顶上斗法,他们还凑这么近,若一剑劈下来,岂是他们能承受的?

    他提起真气,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到,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所有人都回自己的山峰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若有违令者,比照门规第四百六十五条处置。”

    这声音准确地传到了每个弟子的耳朵里,他们作鸟散状,通通前往仙鹤停靠处。每一只仙鹤都承载了它所能承载的最大载客量。

    有弟子遗憾地说:“这下不能亲眼见见两位大能的风采了。”

    旁边的人嗤笑道:“你也可以看,大不了到时候被执法堂带着下一趟深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弟子顺着这思绪回想了一下暗无天日的深渊,打了个哆嗦,正好前一只仙鹤还缺一人,他抢步付了贡献点上到仙鹤尾巴尖。

    在姚玄这话吩咐完没多久,傅京墨就到了,没等他歇口气,就又匆匆忙忙投入到疏散弟子的工作中。

    很快山前广场只剩下景卉师兄妹并王幻烟几人,李皓轩乘着仙鹤回了剑峰。

    姚玄对他们道:“你们也快回去吧,别在这儿站着。”

    景卉担忧地说:“那,师父她……”

    “这你们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事。”姚玄语气坚定。

    于是几人相继离开。傅京墨则被姚玄另外安排了事情,也坐仙鹤离开。想看热闹的几位堂主则被姚玄的眼神吓了回去。

    此时王幻烟在这站着显得很突兀,她和姚玄两人大眼对小眼。想着毕竟是苏亦尘的弟子,姚玄给她支了个保护罩。

    姚玄摸摸他为保持形象特意留的长胡子,这胡子与他那张显得异常年轻的脸极不匹配,就像十几岁的小孩为了装作成熟特意装扮上大人的衣裳。

    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他和顾红棉仍一同在主峰接受师父的教导,就和今天一样,也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苏亦尘提着大刀到玄阳宗叫门,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了。

    那时候玄阳宗山门远不如现在这般雄伟气阔,和人间街道上随处立着的牌匾一样,采用山上随意挖的石料和木头,勉强维持了玄阳宗的门面。

    苏亦尘已经在顾红棉手底下败过十几次,他每次兴冲冲地来又懊丧地回去,等有长进了,又来。

    顾红棉都被烦怕了。

    两人天赋和修为接近,又是东泽界有名的少年天才,苏亦尘和当时叫得上名的同辈人打了个遍,唯独在顾红棉这里受了挫。

    上一次的打斗还是三百年前,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明了,只知道从那以后他们便再也没见面。

    顾红棉和苏亦尘保持了某种奇妙的默契,两人飞到云层上空,她在等待底下的弟子散去,苏亦尘也在等待。他们都清楚,一旦动起手来,便很难兼顾其他。

    苏亦尘很仔细地注视着顾红棉的容颜,和从前相比,她的脸上添了几丝细纹,不仅没使她有美人迟暮之感,反而添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清楚,这些纹路是她刻意制造出来的。

    修士都是俊男美女,驻颜有术,况且经过元婴时的脱胎换骨,容貌会更上一层。顾红棉周身灵气如流水一样平和,不像以前那般灼热,稍微靠近都会感到刺痛。她没有步入天人五衰之象,怎会长皱纹呢?

    “你老了。”苏亦尘说。

    顾红棉此时很想翻个白眼,但她没有这样做,表情淡漠,声音也跟着没有一丝起伏:“我还是一样不喜欢你说话。”

    “我也老了。”苏亦尘接着又说,像是在喃喃自语。

    “听说你收了王幻烟为弟子。”顾红棉转开话题。

    “没错。”

    “为什么?”顾红棉不解问道。王幻烟在她这儿拜师失败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了东泽,苏亦尘不可能不知道。

    苏亦尘定定看着顾红棉:“我自有收她的理由。”

    三百年前,从天宫秘境分别后,他们便再没相见。两人都默契地压制了修炼进度,三百年过去仍在合体期。

    “你确定要和我打,难道你忘了当初看到的东西了吗?”顾红棉再一次问道。

    苏亦尘:“我确定。烟儿在你这发生的事情一直盘踞在她的心头,长此以往,我怕会成为她的心魔,那她的修道之路就会毁了。”

    顾红棉无所谓地说:“那还是我的错了,害了你徒弟。没想到为了那丫头,你能做到这个份上。不过,和我打一场难道就能驱散她的阴霾?”

    “我也不清楚。”苏亦尘摸了摸后脑勺,这动作配着他彪壮的体魄,带着点傻气,“好久没和你过招了,我也想再过一把瘾。”

    顾红棉沉吟片刻,唤出轻罗剑:“开始吧。”

    苏亦尘小心地提了个建议:“我们用不用再飞高点?万一把你们玄阳宗的东西毁坏了,我又要被你那师弟追着要赔偿了。”

    顾红棉向下望了一眼,他们所站的云层和地面略微估计有一万三千丈,姚玄早就打开了护山大阵,苏亦尘的这种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景卉回到了萧然居。谢嘉和陈纤云都已经出去开辟了洞府,从王首峰到玉霞峰的这一段路程,他们一直待在一起。天色暗了下来,这时太阳还没到下山的时候,他们知道,师父和刀圣的比试要开始了。

    景卉从没见师父正儿八经动过手。天空中的云约好了似的全部往两人站立的地方飘动,很快便覆盖住玄阳宗头顶上的整片天。

    在玉霞峰从下往上看,凭肉眼丝毫不能看清两人的身影,景卉只能从云层中不时闪过的亮光看出两人打得很激烈。

    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一举一动之间能引起天地失色。原本洁白的云层变厚变灰,随着灵力及功法变化,云层之间相互碰撞,起了一道道惊雷。

    景卉摸了摸脸,抬头望着天说:“下雨了。”

    像是为了回应这句话,雨滴很快便齐刷刷落下来,雨点很大很密集,他们进到屋内躲雨。

    景卉问谢嘉:“大师兄,听说师父和刀圣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谢嘉最早入门,和顾红棉年龄只相差五十岁,他身量高挑,气质儒雅,外表看起来倒是比顾红棉年轻很多。

    “我拜在师父门下后,有幸见过几次,但没有哪一次能如现在这般声势浩大。”谢嘉出神地望着屋外细密的雨丝,从记忆中翻出那些打斗的印迹。

    若是自然形成的雨,多半会有风陪伴。这场雨因两人斗法而起,不见雾气,不见疾风,只是雨,单纯的雨。

    原本在阳光的照射下空气中四散着热气,这雨一下又将这股闷热蒸腾得越发浓重。每个人的肺上都仿佛凭空负担了一块石头,一呼一吸之间疼痛异常。

    整整一个时辰,雨才停下来。很快云层散去,他们还能看到最后一点霞光。

    苏亦尘带着王幻烟回到了风城派。顾红棉则心事重重,直奔玄阳宗后山一处峡谷。

    峡谷上空云雾缭绕,布满禁制。顾红棉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她有通过禁制的通行令,这无形的屏障没能阻碍她。

    她是一路从山门走到这里的,她脚程很快,但也足足走了两个时辰。一路上遇到她的弟子都很惊奇,他们许多人才被科普了一遍顾红棉的光辉事迹,况且经过那场大雨冲刷后,更是对她抱有尊敬和崇拜的感情。

    “你是一路走过来的?”问话之人没有蓄头发,露出了光洁饱满的头颅,他身上穿着道袍,五官雌雄莫辨。

    顾红棉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竟忘了御剑。

    “你有心事。”那人接着又说。

    顾红棉望着他的头顶,和第一次见一样,她始终不能忽视这颗圆圆的脑袋。

    玄阳宗堂堂剑祖居然没有头发,任谁知道这一事实恐怕都难以想象。

    但玄阳宗内见过弥戒的人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我快压制不住了。”顾红棉说,她伸出手将一丝灵力绕在指尖,“今天和苏亦尘打了一场,我感觉那道屏障隐隐有松动的痕迹,很快就要踏入大乘期了。”说到这里,顾红棉眼中出现了一丝恐惧。

    “你在害怕,和三百年前一样。”

    弥戒是顾红棉见过最有神性的人,他衣着朴素,和东泽其他修士都不一样。

    东泽修士大都装扮得光鲜亮丽,衣着华美配饰叮当,这样和凡间大户站在一起时才符合他们想象中的仙人形象,也显现出修士的与众不同。

    仙人总不可能过得比地方富贾还要落魄,穿破衣烂裳。

    在三百年前看到那件事后,顾红棉很长一段时间都将自己封闭在她初升金丹时开辟的洞府之内,不见任何人。还是谢嘉跟姚玄说他觉得师父状态不对,才被姚玄强行破开洞府,将她带了出来。

    当时她的形象很难看,已经几个月没洗漱了,头发凌乱,她不用灵力将灰尘散开,衣服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有老鼠打地洞钻进她的洞府也不理,衣角被咬了两个大洞。

    她这形象使姚玄和谢嘉脸色都变了。顾红棉内心坚定,一向通透坚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她颓废成这样,甚至连话都不说了,完全封闭内心不理外界,成了个木头人。

    姚玄将她带到了弥戒居住的峡谷,经过他的开导,顾红棉才恢复成往日的模样,只不过和以前相比修炼速度慢了很多,三百年都没能突破合体期。

    修炼到后期,一般人几百年不突破也无伤大雅,但这事发生在顾红棉身上就有点奇怪了,她自修炼以来,修为跟喝了白开水一样蹭蹭往上涨。

    姚玄一度以为是那次的事情使她修炼出了岔子,顾红棉只好让他用灵力亲自查看,没发现隐端后,姚玄才放下心来。

    弥戒尽心做着心理老师的工作,顾红棉躁动的心在他的梳理下又变回波澜不惊。

    “这三百年来,苏亦尘和我一样,一直没有突破合体期。他今天却反常地放开了压制,不出几天,这世上又将多一位大乘期老祖。”顾红棉喟叹道。

    “您不担心吗?”顾红棉又问。

    弥戒道:“担心什么?这种担心只会让你陷入窘境,无形中为你的心上了一道枷锁。一切自有缘法,顺其自然为是。”

    一切自有缘法。

    每一次顾红棉来见弥戒,他都会说这句话。

    让她不要过于执着那件事时说,一切自有缘法;让她下山带景卉回来时说,一切自有缘法;就连这一次也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说:“一切自有缘法,希望如此吧。”

    弥戒已经到渡劫期,东泽界修士能修炼的顶端,再往下便是飞升成仙。

    谷外又有访客,两人都有所感知。

    弥戒道:“盼三回来了,还带了个有趣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