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江左少年之父
不是人,而是一件商品。天启帝的这个比喻,在袁崇焕等人听来,却是莫大的羞辱。可是仔细想想,天启帝说的又何错之有?大部分的文人之所以读书,之所以结党,甚至之所以放浪不羁,不就是因为他们想着拉帮结派炒热自己的名声,让官家知道这是个有能力的人,从而让他们可以升官发财么?作为东林党人。为什么东林君子几乎都有着两袖清风的官声,却能随意流连秦淮河岸的画舫游船,逛遍京师的青楼和各大酒楼?不就是因为,东林党人的身后是有着金主,有着资方的。虽然说名头上说的很清白,可是暗中龌龊之处,不足为外人道也。说到底,也就是今天天启帝给话说明白了,袁崇焕才反应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天子出京,是脱出牢笼。毕竟在大明的底下,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可是官商勾结从而架空皇权!袁崇焕每每想到自己向朝廷索要军饷物资的时候,就忍不住心酸想要落泪,因为实在是太难了。可再想到江南的歌舞升平,想着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的那些豪强们奢靡的生活。袁崇焕的心中,陡然升起了几个字。穷死朝廷富死士绅!袁崇焕实在是太清楚了,也正是这一份清醒,让袁崇焕觉得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享用了民脂民膏,却觉得这是自己所应该获得的。但是一旁的夏允彝却是年轻气盛,听到天启帝的这一番话之后,眼中虽然也出现了犹豫,却梗着脖子道:“陛下的看法,多少有失偏颇,中枢那么多的君子,又怎会都是蝇营狗苟之辈?”即便是天启帝给夏允彝指出来了一条路,可是夏允彝却依旧选择了阐述心声。“天下读书人,天下士人,又岂会全是那等只追求功名利禄,而不顾百姓死活的人?”“反倒是陛下纵容魏忠贤权倾朝野,迫害东林的君子们,更是大肆加大征收矿税商税等等,导致天下怨声载道,百姓苦不堪言。”“这种错,莫非陛下也要怪罪到士人身上么?”“若是这天下没了我等士人读书人,那么还请问陛下,天下偌大,陛下到哪去找人来治理天下?到哪去找那么多能够治理天下的人?”“诚然那前宋真宗的劝学诗过于功利,可是也有一句老话,叫做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陛下又怎可因为一二害群之马,而全盘否定我辈读书人之于国家,之于百姓的拳拳热忱和忧虑!”夏允彝的话一出,袁崇焕本就刷白的脸蛋变得更白了几分。什么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夏允彝就是!袁崇焕很清楚为什么夏允彝能够说出这般的话来,毕竟他夏允彝没有功名,没有见识到权利对人心的腐蚀到底有多快,有多么容易。夏允彝如今三十岁,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可却由于一直在读书交友,即便是中了举人,却也没有去当官。这就让夏允彝少了一分对人心的透彻和洞察。缺少了不少的阅历。这就让夏允彝,此时看起来无比的天真,比起袁崇焕当初自请出辽东镇守山海关之时,更加的天真!没错,如同夏允彝一般,意气风发的读书时代,大部分的人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可是当他们真的走上了官场之后,他们才会发现他们所学的,不过一块敲门砖而已。这一块敲门砖,敲开的就是官门。可是天启帝那是什么人?那是生而知之的帝王!若不是生而知之,袁崇焕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久居深宫的天启帝能有那般的见识和胆略,毕竟天启帝虽然说看不上如今的东林党,可是天启帝很明显,对儒家知识和经典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看法。就比如说,天启帝说,要读经典,就要读那些圣贤们的原本意思,而不是后人们添油加醋以己度人之后,所注解的那些知识。这一点,袁崇焕也是极为认可的。毕竟朱熹读书读出来了存天理灭人欲,而王阳明读的是同样的书,读出来的却是格物致知,更是创立了心学。而朱熹最为出名的事情,竟然是干出来了扒灰这样的丑事。王阳明即便是被贬,却也能够悟道。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安民,这不就正是那读书读出了自己独特见解的实例么?看着还打算说话的夏允彝,袁崇焕一把捂住了夏允彝的嘴,朝着天启帝重重低头道:“陛下,还请恕罪,彝仲从未离开过他读书的地方,故而没有见识到世间险恶,更没有见识到人间的那些黑暗和惨剧。”“他的世界如今还跟一张白纸一般,只有黑白二色。”然而朱由校听到彝仲这两个字的时候,眉头猛的挑了起来。自打这个夏允彝出现之后,朱由校就一直在想这个时代里,有没有姓夏的名人。仔细想了一圈,也只想到了一个夏完淳。可是夏完淳在1626年的这个时候,连液体都还算不上,朱由校自然就跳过了。可是夏允彝在听到自己论道的那一番话之后,机变之快甚至还超过了袁崇焕的时候,朱由校觉着,这个人这么有才,不可能这个人在原本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可彝仲二字一出,朱由校猛的想到了这人到底是谁。江左少年夏完淳之父,己社复社创始人之一,夏允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