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待众人收拾完毕,付真人便率着几名弟子携孤云冲天而去,只留下一个因四下无人而分外冷清的偌大庭院。
院内阒寂无人,疏桐残阳,落叶缤纷,一派萧瑟。
在付真人及座下几名弟子所携带的众多法器中,属柳江亭的最为奇特,竟是一块砧板,平日里众师兄还常取消他说是从厨房里偷的,柳江亭这时总会狡黠一笑,轻声说道:“偷的师兄家的。”
付真人使的是一柄短剑,名“青鸾”,通体青亮如玉,剑中宿有青鸟之魂,原乃早些年间付真人下山游历所遇一凶猛异兽,被付真人俘获后,将其魂魄炼化到了配剑之上。
大师兄风常宁使的是一把竹丝扇,用逸阳宫竹林里的竹丝精心编织而成,扇面成桃形,软绵细腻,薄如蝉翼,灿若云锦;二师兄所持乃一对寒光凛凛的峨眉刺;三师兄则为一柄轻巧短剑,幽光荧荧,窄而细;至于孤云,他手中所持的青竹剑还不能真正称得上法器,尚未习得御剑之术的他此刻正站在江亭身后,扶着他肩膀,脚踩砧板,摇摇晃晃的在空中飞行着。
这凌华子弟,所使法器虽不尽为剑,却因这法器有不适宜之处,大多却还是会唤出一柄飞剑供其赶路使用。
众人飞至一座高山的山脚处,付真人开口道,:“我们暂且在这里等一等常苏。”
孤云抬头环视一番,只觉远处青山含黛,连绵成片,这儿便是赫赫有名的万云山。
自己的那位儿时师傅,印象里那位雍容大雅、正襟危坐的师傅,就在这深山某处,杀了一名凌华真人和一名凌华弟子,真正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道邪僧。
怎么?就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孤云思绪乱成一麻,他不解。
所以,他今日一定要问个明白!
“欸,是梅师弟回来了。”二师兄白肖呼道。
众人随即仰头望去,一名身披浅灰色道袍,长发高束,脚踩一柄溢着虹光的三尺长剑——长虹急速飞来,待他落下,立即向付真人拱手道:
“静平宫弟子已在附近山林中找到李童踪迹,李童并未逃跑,现在他已被御剑执事、宇阳真人及众弟子围在半山腰一座废弃庙宇处,天璇宫得知此消息后,三玄真人及座下弟子也正赶去。”
“好,我们也速速过去。”付真人点头道,御剑而起。
众人纷纷景从,御剑而上。
柳江亭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孤云,惊觉此刻孤云竟如鹰隼般,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神竟是如此的坚定、决绝,不仅一怔。
孤云发觉江亭目光后也望向他,紧紧地盯着他。
两人皆无言。
不过片刻,孤云渐渐望见前方空中浮着数百名御剑凌华弟子,各种法器玄物、长剑寒刀五光十色,异彩纷呈,闪烁着截然不同的光芒。
有一部分弟子身着红白相间的道袍,绣着祥瑞白云,乃天璇宫弟子;另一部分则穿着墨绿道袍,纹着嶙峋怪石,乃静平宫门下弟子。在更高处浮着的,则有九人,分别是七名御剑执事、天璇宫三玄真人及静平宫宇阳真人。
凌华御剑执事起初为八人,分别对应着道家的太极八卦: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后来曾为乾剑执事的宋遥羽化飞升成仙,时任凌华门第七代掌门人太虚子在门派重禁之地天机堂卜了一卦,顿觉这卦象玄妙难解,讳莫如深,惊奇之间,大悟,连下三道禁令,告与后人不得再命任何人为乾剑执事,历代掌门人无一不从,此后,便空置了乾剑执事的席位。
他们一行人飞至跟前,付真人让众弟子在此等候,自己则御剑驶向那高空中的九人。
大师兄一行人左右看看,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丝窘迫,同是凌华弟子,与天璇宫和静平宫比起来,逸阳宫的阵势实属有些微小了。
孤云眼睛却是只盯着下面的一处破败庙宇,在那断壁残垣处、在枯枝败叶间,正盘腿坐着一人,闭目凝神,须发皆白,散乱不束,一身黑袍却破烂不堪。
赫然正是李童。
孤云心中一紧,三年未见,宛如两人。
孤云紧紧地盯着他,目光没有移开半厘,许久,那李童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竟突然睁开眼。
眦目欲裂,面无血色。
此时,从上方飞下一人来,正是天璇宫三玄真人,随后其余九人也纷纷落下,只见他咬牙切齿,怒不可遏指着李童骂道:
“李童,你这离经叛道,欺师灭祖之徒,凌华门竟出了你这等妖门邪祟,今日我定当为君真人报仇,铲除你这凌华败类。”
李童听着人喊道,没有丝毫反应,反而将睁着的眼睛缓缓闭上,仿佛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李童,念在你我师兄弟一场,莫要还手抵抗,随我回师门,听候掌门发落。”御剑执事中有一人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此人便是“坎剑执事”,沈孤云的师叔,方清棠。
“哈哈哈”李童突然大笑起来,道:“七名御剑执事尽数而出,掌门那老头不就是想让我死么?”
方平堂面色凝重,眼神中充满怨怜之色,轻声叹息,道:“李童,用人血炼花,杀害君真人及坐下弟子,叛离门派宗旨道义,你可有话要说?”
“哈哈哈,清堂,你不如也随我来修行吧,体会下这人间恣意妄为的爽快,不受这诸多规矩的束缚,你或许也会像我现在这样,改掉废话太多的毛病,哈哈哈”李童摇摆着起身,步履晃晃荡荡,大笑起来,道。
神态疯癫,如痴如狂。
孤云看在眼里,心中竟升起一丝怜悯,他与那君真人和那名弟子并不认识,也并不十分懂得这浩然正道的诸多道理,他只清楚的认得眼前这个瘦如枯槁,神态疯癫的人,曾是自己最为尊敬,仰慕的师傅。
方平堂看看身边几人,摇摇头,道:“诸位……动手吧。”
三玄真人最先出手,他祭出一尊四方古鼎,名曰四法青云,口中念着道诀,猛地喝一声,“长河之水万古奔流,江来!”
淘淘江水,如万马奔腾,不择地而出,一泻千里,袭向李童。
“三玄真人动真格了。”大师兄见罢,沉声道。
这空中众多年轻弟子都未曾见过门派的真人出手到底是何等神威,无一不摒神凝气,看的忘乎所以。
孤云的心,却一直在李童这方。
只见李童身形放恣间掐诀念咒,猛地往天上一挥,仰天长啸。
“泼墨朝天,挥斥方遒!”
一支狼毫紫檀笔悬至半空中,笔势诡异,向周围挥洒起黑墨来,渲染了四周,地上,书上,石上,仿佛皆被染成了黑色。
正是书写生死别离的无上法器判官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