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步廊,顾名思义,宽敞的廊道,足有千步之遥。
踏雪而来,铁甲成丘。
白衣少年与黑袍青年二人,重又前行,步调缓慢。白衣始终在黑袍半步之后,很显然,黑袍青年,只是在为白衣少年开路,此一役,谁是主角,当下立判。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急于前行,因为前行之路注定阻碍重重,便无需疾行。
那些铁甲兵,一波接着一波的涌出,想要将二人拦下,这是他们的愿想,也是他们的使命。他们由最初的盾牌长矛,换成了斩马长刀,最后换做了钢剑。就像是在战场,先是长矛冲刺,随后斩刀乱杀,最后用剑去清理战场。
可是不管这些铁甲如何一波又一波地涌现,终究抵不过一刻钟,便堆成铁丘。
血染朝雪,雪化成河。
红日愈发高升,映红半边天霞,与千步廊道血河交相辉映,仿佛置身于一个红色的世界,偶有几处雪白点缀。
千步廊尽头,王城最后的一道防线。正阳门上三排弩手,早已蓄势待发,他们早已经瞄准了廊道,只等黑白二人进入射程之内。
弩箭射程只有不到百步,却是守城最好的装备,也是城门得失最后的一道防线。此弩经过沽河王亲自改造,可以连续发射三支弩箭,体型小巧,却是威力惊人。
铁甲雄兵终会烬,千步廊道亦有终。
正阳门楼,正中有一位旗手,右手高举三角令旗,今日无风,令旗却是被他摆动地猎猎作响。
“发射!”
旗手挥旗呐喊,令旗直指千步廊道。顿时数以千计的锐利弩箭,如雨点般朝千步廊射去……
“换防!”
旗手将令旗收回,高高举起,大声嘶吼。
随着旗手的咆哮声,第一排弩手发射完三只弩箭,立刻下蹲,弓步,退出最前线。在他们身后早已有第二排弩手待命,抬腿一步便跨到最前线,将弩架在青砖之上,一手握持,一手扣着扳机……
“发射!”
令旗一挥,又是千支弩箭,划破天空,坠向廊道。
“换防!”
“发射!”
…………
共有三队弩手待命,训练有素,互相换防,射出,备箭……一切的一切,看似繁琐的步骤,在这一群人里,却是相得益彰,有条不紊。
顷刻间,数以万计的弩箭已然射出……
天空中密密麻麻,从廊道往上看,真就像是一片箭雨,遮天蔽日,无差别地刺向任何地方。
黑袍青年左手抓起一具铁甲兵尸体,阻挡着一些箭矢。他挡在白衣少年前方,右手中的树枝发出的光芒更甚,在手中挥舞,仿佛形成了一个光芒万丈的圆盾,将飞来的弩箭全然击飞、斩断……
他无需用眼睛去看,箭矢太多,若是去看,只怕会顷刻间晕眩。他只需用耳朵去听,用心去感受,树枝化作长剑,挟着光芒,上下翻飞,每一次跳动都能弹开数根弩箭,绝无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左手提着的铁甲兵,已经被扎成了刺猬一般。弩箭本就是破甲之器,三支弩箭袭来,定有一发能够刺入铁甲。这漫天箭矢,着实密集,铁甲已经完全被扎刺到断裂,断成几段,从兵士可怜的肉身上断裂滑落,血已流尽,箭也无处可落!
可怜的兵士,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甚至看不见了血肉。只见满身弩箭,弩箭与弩箭之间,叠着弩箭,目之所及,皆是弩箭……
黑衣青年将这可怜的兵士丢下,少了个如此的盾牌,需要阻挡之箭,似是多了一倍,他变得稍微忙乱了一些,必须严阵以待。他左右腾挪跳跃,手中树枝挥舞的速度愈来愈快,阻挡着暴雨般的箭矢,不让他们阻挡白衣少年前行的脚步。
白衣少年并不抬头,他缓步而行,颔首低眉。手中的断刀偶尔闪烁,闪烁之时便挥动几下,弹开黑衣青年遗漏掉的弩箭……
就这样,二人前进的速度虽稍有阻碍,却也并未将他们前行的脚步阻断。
二人行至城门脚下,站在门洞之内,城墙上的弩手已然失去了意义……
回首望去,千步廊道哪里还有半点青石砖瓦的模样!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铁甲山丘,近处是多如牛毛般密密麻麻的钢箭,林立纵横,残雪碎石,已经看不出青石砖瓦的廊道,本来该有的模样。
“开门!”
正阳门内,雷将军大声命令着守城的兵士。
“可是,将军……”
“数百弩手都拦那二人不住,区区木门,又有何用?!”雷将军单手扶着巨剑,蹙着眉头,表情甚是严肃,严阵以待……
……
“咯噔,咯噔,噔噔噔……”
两扇有些破旧的朱漆大门,被缓慢地打开。朱漆经过风吹日晒,失了本色,厚重的木门上满是刀疤剑痕,写满沧桑,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座城的风雨飘摇。
城门打开的那一刻,仿佛突然有一阵风,吹得雷将军睁不开眼睛。他左手搭凉棚,阻挡着无名之风,眯缝着眼睛,看清了自南而来的二人。
“能够走到此处,你二人真是不简单呐!”雷将军手扶着巨剑,站得威严挺拔,好似一座山,矗立在前行之路,不怒而威!
“终于有个像样的了!”黑袍青年抬眼看了看,有些轻蔑地说到。
黑袍青年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千步廊走到尽头,他也感觉到了疲惫,然而更多的却是失望。他本以为会是一对一的轮番大战,会有数不清的高手,等着他一一打败,最终走到终点,看着自己的辉煌战绩,足以骄傲。可未曾想,他却是一直都在清理兵线,虽然手起刀落,如同切瓜砍菜一般轻松,但是多有无趣。如此反复,难免疲惫。若是还未遇到高手,先被耗尽了体力,岂不是可惜!
“休要欺我沽河无人!”
风停了,雷将军铜铃般的眼睛,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黑袍白衣。仿佛战斗从此刻,已经开始!
“等候多时!”黑袍也略有兴奋地说着。
白衣少年始终未说话,颔首低眉,面无表情,站在黑袍身后半步,不知所想。
黑袍青年挥了挥手中的树枝,猎猎作响,仿佛手中之器,也如他一般,渴望着一场真正战斗,一场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如饥似渴!
“你的武器便是那一根粗树枝?”雷将军看着他,颇为诧异,随口说着,“我不想欺你无器,任选一样兵器吧!”
“树枝与铁器,本就无异,何须另选?”黑袍微微一笑,额头的汗珠渐渐消失。
“啊!”
雷将军大惊失色,他圆睁的怒目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仿佛刚才就已经开始的战斗,他已经败了一局。
是的,已经败了!雷多尔后悔不已,他后悔自己说出的话,在气势上已然败了好几成。他是个高手,他心里明白,其实不只是气势败了,他还输了境界。这场战斗,他已经注定了会败给这个年轻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或许他和这黑袍青年交手,坚持不住五十招,便会饮恨于此。
他虽是高手,但黑袍却是更高层次的高手。而且他隐隐感觉到,黑袍身后,如瓷娃娃一般的瘦小少年,内力修为,更高过黑袍。
雷多尔悔恨之余,更多是诧异。此二人年纪轻轻,便有有如此修为,若不是天赋异禀,神人相助,便是旁门左道,走了捷径。
此二人不分青红皂白、善恶对错,不明缘由地杀入王城。仅此一役,二人便是千余杀戮,怕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这二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却也感受不到邪恶阴森,甚至让他有些钦佩!
雷将军想起多年前,与同朝为将的司马将军切磋。司马将军说过相同的话:“世间之器,本就无异,何须为此而愁,趁手便好!”
当时他不以为然,他领会不到司马将军的境界。只知,司马将军的修为,在他之上,不管是内力,还是招式。同样身为将军,他很是不服气,这些年努力练功。雄鸡未鸣而起,月满铅华才歇。为得便是超越司马,能够与之再战!只可惜,连年征战,聚少离多,一直未有机会。
雷多尔看着眼前的黑袍青年,蓦然想起挚友司马。他觉得若是司马将军在此,与之一战,胜负难决,他觉得司马将军应该会赢。毕竟他知晓司马的实力,而对眼前的年轻人,他只知道,他们的境界一致!
“就让我试一下这些年苦修的成果吧!”雷将军脚尖轻轻一点,将巨剑踢起,手握剑柄,顺势摆了个举刀献宝式。
“哪怕是一死,也值得了!”雷将军心中暗想。
……
“你且前行,莫误脚步!”黑袍微微低头,冲着白衣少年说到。
“嗯!”白衣少年颔首,绕过他,继续前行。
“休伤吾王!”
雷多尔大喝一声,巨剑挟风,如泰山压顶一般袭来,挡住白衣少年脚步。
“你的对手是我!”黑袍一个箭步,运力于气,将巨剑弹开。
“休伤吾王!”雷将军又是咆哮着,挥动着巨剑就砸向白衣少年。这巨剑虽然剑身巨大,在他手里却是有如蛟龙般灵活。
“你且顾好自己吧!”黑袍手中树枝,光芒化作长剑,直抵雷多尔心口。
雷多尔只得回剑格挡,他叹了口气,无奈!他对上黑袍,已是自顾不暇,若能自保便是幸运,哪里还有能力阻拦白衣少年的前行。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祷告:愿上天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