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姬白狼”叶听霜后,宝玉才知道自己这次到底是哪里露馅了。
这年头又没有监控,如果没有熟人在场,光凭几个路人的语言描述,得到的信息无非就是“寸头男子”、“粗布烂裳”、“武功卓绝”、“长得很帅”这几个关键词。
要从这些关键词中,推导出一年前还在脂粉温柔乡中厮混的富贵闲人宝二爷,无疑是痴人说梦。
两者根本就不搭界好吧。
不过好在上天有眼,偏巧宝玉两次行凶之时,还真就有熟人在。
叶听霜,没落勋贵叶家的子嗣,小时候也曾与宝玉有些交往。
这个交往指的是,当年的叶听霜,也曾爱慕过宝玉那稀世的清俊容颜,欲与之同游,却被宝玉告知:“你身上有狐臭,我不和你玩!”
宝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深深地伤害了叶听霜那敏感脆弱的幼小心灵,从此便怀恨在心。
那年八岁,学堂聚会,他站着如喽啰。
那时侯,他含泪发誓,必须要人高看我。
人往高处走,自然没错,只不过,叶听霜的这份执念,似乎有点走火入魔。
他选择投靠的人,是戴权。
“哎呀!这不是宝二爷嘛!”叶听霜被叫过来来指证时,得意的小拇指头都忍不住高高翘起了:“多年不见,怎么落到这般田地了?”
他今年刚刚从戴权手里谋了一个都察院监察御史来当,少年得志,自然有些举止轻浮,行为放荡。
“噫——!你怎么不说话?”叶听霜见宝玉并不理睬自己,便只当宝玉是被羞辱的说不出话来了,径直走过来,对着宝玉的脸就轻轻打了两下:“可怜啊可怜,年纪轻轻,居然得罪了戴老公公,可惜了这一幅好皮囊。”
“为什么不说他戴权居然敢来惹我?”虽然此时已经抗枷带锁,但宝玉的回应却一点也没服软,尽显英雄本色。
“哈!好大的口气!”叶听霜觉得宝玉的脑袋一定是出问题了,区区一个阶下囚,居然还敢叫嚣庙堂高座之人,实在是狂妄的没边。
一旁押着宝玉的差人见叶听霜言语之间似有不爽,便直接一拳打在宝玉肚子上,大骂了一句:“老实点!”
“孩子,没吃饭吧?”挨了一拳的宝玉笑眯眯,脸上不见半分痛苦:“要不要我下面给你吃?”
“面?啥子面?俺要香辣臊子的。”那差人傻乎乎的,还一个劲在问。
叶听霜却对这方面最是敏感,闻言立马听出了味,顿时铁青了一张白脸,冷哼一声,抛下狠话:“好个狂徒,希望你到了诏狱里后,也能这么硬。”
诏狱?
宝玉有点小意外,自己一无官职,二无爵位,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也不该被下到诏狱里。
再联想到刚才黛玉劝降时给自己使得眼色,莫非……
荣国府门前,林擒虎正在和许不扬拉拉扯扯,据理力争:“许大人,许大人!这不对啊!为什么这个犯人不交予巡捕司收监?这案子应该是归刑部管啊!”
“巡捕司?”许不扬差点没笑出声来,神京上下,谁不知道巡捕司就是个摆设?而且神卫营就是因为巡捕司不作为才被设立的,直接就是上位覆盖,贾宝玉要是到了巡捕司,恐怕今天晚上就能回贾府洗澡睡觉。
“送到诏狱里收监是戴公公的意思,我也是奉命行事。”许不扬虽然自信看破了对方的手段,但也没有直接摊牌,反而委婉告诉林擒虎:“巡捕司是关押刑部罪犯的地方没错,可这凶徒闯入军营刺杀军官,乃是朝廷要犯,眼下虽无旨意,稍后必有,林指挥勿需多心。”
“怎么会这样!”林擒虎脸上的表情顿时崩溃,一脸茫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哈哈!”许不扬一见对方这副落败样子,更加开心了:“林指挥今日辛苦,大义灭亲捉住了凶犯,我必要在戴公公面前多多举荐你。”
林擒虎面露苦色,似乎是在担忧贾家的报复:“那就全赖许大人在戴公公面前替我美言我几句了。”
“林指挥如此聪明人物,我自然要竭力帮忙的。”许不扬奸笑着捻起了胡须,做了个你最好给我懂点事的表情,袖子底下的手很隐蔽的做了个点银票的动作。
遣散了众巡捕、兵士,许不扬带着肩扛枷锁的贾宝玉,拿着新到手的银票,很是得意的来到了诏狱门口。
“贾公子,得罪了。”来接人的狱卒早已得了消息,知道宝玉身份,不敢过分怠慢,上来就解了宝玉肩上的枷锁,换上了诏狱的制式手铐脚镣。
毕竟宝玉可是元妃娘娘的亲弟弟,当今圣上又没有册立皇后,万一日后元妃得势,他一个小小狱卒,可得罪不起。
眼见狱卒对宝玉客客气气,一点也没有传说中诏狱堪比鬼门关的凶残模样,名义上是戴炜义子的许不扬却一点也不愤怒。
便宜干爹被人暴打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谁还真把戴衙内这种纨绔当爹供着不成?
别人狱卒也只是混一口饭吃,这个时候做人留一线,许不扬只当没看见。
反正只要人进了这诏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眼看宝玉进了诏狱,许不扬自觉今日功德圆满,喜气洋洋的叫了几个狐朋狗友,高高兴兴一起喝花酒去了。
那狱卒领着宝玉,到监狱管事处登记完毕后,便径直来到一处牢房,看其中布置,虽无多少物品摆设,倒也算整洁干净。
宝玉进了牢房,于床边坐定,对狱卒也不言语,只是闭眼调息存神。
如果他猜测不错,今晚必有一场恶仗要打。
“宝二爷,宝二爷?”狱卒见宝玉不理自己,却一点也不介意:“宝二爷想必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诏狱里的东西,也是能随便吃得的?”宝玉睁开眼,微笑着看了看这无事献殷勤的狱卒一眼。
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
但不知为何,那狱卒却从这温柔微笑中读出了彻骨的冰凉。
“哈……”好不容易,狱卒才打了个干瘪的哈哈,解释道:“二爷是尊贵人,进的又只是普通牢房,自然是允许家人送饭菜来的,只是不能见面交谈,若怕我们这里转交的人手脚不干净,您尽可叫家人做好记号,检验过后放心了再吃。”
“这又怪了,我和家人既然不能见面,又如何相约记号?”宝玉有些好奇。
“只消叫我等带句话便可。”那狱卒笑着说:“二爷放心,我是个信得过的,绝不会把你的记号透露给别人。”
“是吗?”宝玉也被逗笑了:“人心隔肚皮,你说放心就能放心吗?你可有何凭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