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没跟这伙蠢人废话,飞身上前,三拳两脚,便打得这一帮业余绑匪哭爹喊娘,纷纷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被宝玉一脚一个,踢到了墙根底下抱头罚跪。
打倒了地头蛇,一众住窝棚的贱民们却只是起身冷眼看了看,见事不关己,就又一个个缩回了自己的寒裘冷衾里。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多浪费一点体力,都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宝玉却不管这些,见被打倒的那帮汉子锅釜中还有几个烤饼正烤着,便胡乱吃了,又扒了头领身上穿的脏烂衣服,自己穿了,才觉好些。
“这里好清净啊!”吃饱喝足后,宝玉穷极无聊,便对神京北城某贫民窟中的生产建设工作做出了重要批示:“大家今年过得都还好吗?每日的收获如何?衣食足够吗?”
“回公子……回老爷……”一个浑身是褶的老梆菜妓女先是给宝玉抛了个分量十足的媚眼,才捏着娇嗓回答道:“今年的年景可不太好,先是河内又遭了水灾,来了好一波逃难的,秋后山东又糟了蝗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就又来了一批难民来抢我们的生意,他们年轻体健,把我们都给赶出了黑巷,只好来这里住窝棚。”
“起开!”宝玉被这个自来熟的老妓女给恶心的不行,差点没一脚踢过去:“我且问你,这些窝棚是何人所建?为何人所管?可知这些都是违章建筑?”
“这些小人们如何能知?”老妓见这样问,误以为宝玉乃是朝廷里的公人,便哭诉哀嚎道:“这里是小人们最后的容身之处,还望老爷开恩哪!”
一旁偷饼被打的那个瘦弱小姑娘此时却表现得十分冷静,看出宝玉身份绝不寻常,更不是朝廷里的衙役,于是大胆出声:“这个窝棚是城北张老爷建的,平时叫刘管家带着两个汉子管着,每个住窝棚的每天都要上交三文钱,才能住这里。”
小丫头说话间,旁边的几个老人俱都给她使眼色,目露担忧之色,害怕这里的窝棚被拆,自己就要流落街头冻死。
“张老爷?那个张老爷?”宝玉拉过小丫头,给她一块饼,让她别害怕,慢慢说。
“就是丁举人的丈人,原本在城北杀猪卖肉的张老爷。”小丫头手里紧紧攥住烧饼,怯生生回答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宝玉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张老爷、丁举人,但看见这些人对他们畏惧如虎,便耍了个小伎俩:“这等腌臜泼才,也配被叫老爷么?你等暂歇,我吃了你们的饼,自然要还你们钱,等我去去再来。”
“老爷哪里去?”那个自来熟的老妓年轻时也见过几分市面,知道利害,连忙拉住宝玉的裤腿连声哀求:“老爷若去张老爷家,万万不可提起此处,否则老爷去后,那张老爷又要来加租,却让我等如何有钱给他?这隆冬时节,我们若被赶到街头,恐怕难逃一死啊!”
“什么张老爷!只叫他张屠户便是!”宝玉听到这些窝囊话,不由性起,火冒三丈:“这等人猪狗一般的人,也来作威作福!哪个认得路,领着我去,若连累你们,不是好汉!”
“我认识路!”瘦小的贼丫头立刻跳起脚来自告奋勇,反正她在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不如索性赌一赌。
“你这丫头,倒是有些勇气。”宝玉笑了:“那就前面带路去吧!我少不得你的好处。”
跟着瘦弱的小丫头,宝玉一路大步流星,来到城北的一座院子,见院中景色,与周围一众贫贱茅屋格格不入,倒和贾府中的气象有些相像。
“这张屠户倒也有些手段,在这贫贱北城里,居然也能搜刮出这么一处奢华景致。”宝玉连声感叹:“难怪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公子所言不错。”小丫头出了贫民窟后,便机智地改了称谓,毕竟宝玉才年方二八,可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爷:“这里就是张屠户的家,只是不知公子与那张屠户是何等关系?能否让他开恩,免了我等今年的租钱?”
“你回去等着就是。”宝玉不答,等小丫头走远了,才略施手段,轻轻巧巧翻进了庄院,借着微弱星光,摸黑前行。
走了好一会,见精舍数间,建于曲水清泉之旁,雕梁画栋,飞阁流丹,好不气派。
“当真是个好去处!”宝玉正烦恼自己身上没有衣服御寒,又迷失了道路,天亮之前绝计不能回家,见到这等为富不仁之家,难免手痒,正应了那句“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的千古谶语。
在过去的一年里,因出发时一时冲动,把贾母所赠之银票都给烧了,宝玉在路上可没少遭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尴尬境地,这梁上君子的勾当,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过相比于一般贼人的溜门撬锁,宝玉更习惯凭真本事吃饭。
丈余高的墙头,只是一个冲锋,便冲了上去,随后扒开屋上瓦片,从梁上而入。
进了屋里后,宝玉大摇大摆地点着了灯台上的油灯,看见屋中陈设温柔粉香,居然是一小姐的闺房,不由在心里存了怜香惜玉的念头。
灯光下,宝玉瞥见一旁书架上摆列了几个瓶儿,似是不俗,又见桌案上摆放的一个香炉做工极是精巧,便都一股脑儿收了。
墙壁一角还挂着一柄宝剑,宝玉仓啷一声拔剑出鞘,按于灯下细观,见其剑锋如洗,不由称道一声:“好剑!”。
“剑自然是好剑,人却不一定是好人。”一个女子声音从背后响起:“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来,如有异动,休怪我手里的火铳无情!”
宝玉听闻对方手中有火铳,知道此物厉害,便依言缓缓转过身来,借着灯光,却看见一位身着雪白蕾丝边丝绸睡袍的高挑姑娘,正用双手抬着一杆大枪,枪口瞄着自己,指头稳稳地扣在扳机之上。
“哼!看来还是个惯犯!”身穿西洋睡袍的高挑枪手见宝玉头上只有短短一寸头发,不由冷哼一声,以为对方是个受了髡刑的惯偷,正要一枪结果掉宝玉性命,却猛地瞥见了短发下的那一张俊美到令人几乎窒息的脸。
好半天,这个高挑的女枪手才缓缓从嘴里吐出八个充满疑惑与不解的音节出来: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