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颦丫头这是怎么啦?”
薛宝钗人未到,关切之声便先传至了黛玉闺房。
“是宝姐姐来了么?快进来坐吧,这几日外头的日头忒毒,你看我都中招了。”黛玉勉力起身,笑着迎接访客。
“快躺下吧!”宝钗进了屋,见黛玉一派懒意,知是其病体沉重之故,连忙劝其躺下休息,又赶紧招呼大夫替黛玉把了脉,方才松了一口气道:“你这颦丫头,想必是个药罐子托生的,前些天的药都还没吃完,今儿个却又多添了几副。”
“宝姐姐取笑了。”黛玉望着眼前容姿丰美的薛宝钗,心思却忽忽悠悠得飞到了几年之后的未来。
在未来,贾府被抄家之后,同样被舅舅王子腾和哥哥薛蟠连累的薛宝钗因姿色上佳,本拟送入教司坊教习歌舞声乐,好送与达官显贵享受。
却不想,那贾雨村因出卖贾府得了个抄家的便利,见宝钗姿色出众,居然色胆包天,在公簿上写了个暴亡,暗中悄悄截下,送到外宅做金屋藏娇之事。
薛宝钗见对方得势,知不可妄为,只好曲意逢迎,那贾雨村一开始也唯恐事泄,将宝钗养在外宅近小半年后,才敢为宝钗捏造了个“卖身葬父”的小妾身份,偃声熄鼓,偷偷迎娶进门。
洞房之夜,贾雨村色迷心窍,又多喝了几杯,毫无戒备,宝钗见时机已到,摸出暗藏的尖剪,对准贾雨村心口便是一扎,登时结果了贾雨村性命,唬得一宅百十人口具失了神,连夜绑了宝钗告官。
公堂之上,薛宝钗神情自若,直言自己刺死贾雨村一除国贼,二报家恨,三正民风,何罪之有?
顺天府尹大讶之下不由细问,宝钗答曰:“贾雨村徇私枉法,私自扣留抄家人口,是谓国贼;其害死亲舅,逼死亲母,是谓家恨;奴家已先许了贾家宝玉,断不可再嫁,是谓民风。”
此论一出,立刻引得满堂哗然,围观群众议论纷纷,街头巷尾一时风传,后来竟传入了宫中。
彼时天佑皇帝正愁忠顺亲王势大,贾雨村又是忠顺王门下的死忠走狗,遂拟了圣诏,赦薛宝钗无罪,送其回家与丈夫贾宝玉重聚,并感叹曰:薛宝钗,真当世奇女子也!
林黛玉相信,如果不是后来倭鬼来犯,眼前的这位宝姐姐定能与宝玉互相配合,重振贾府往日气象,方才不负那命中注定的“金玉良缘”。
只是这一世,自己既然已经重生,却再也不能将那宝玉夫人的位置拱手让人了。
那渔翁渔婆的幻梦,也到了不得不醒来的地步。
正想的出神,宝钗见黛玉默默无言,以为是对方病困意懒,便要起身告辞,不想潇湘馆外却传来了宝玉的声音:“一大早就听雪雁说妹妹病了,可曾看了大夫,吃的什么药?”
“你却来此作甚?”黛玉见宝玉未去校场,心下一急,责怪之语脱口而出:“人道笨鸟先飞,你既然已经在舅母面前夸下海口,弃文就武,却怎么又有闲心来这里?可莫要学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事!”
“妹妹错怪我了。”宝玉伸出手,委屈道:“你看看这,还有脚上,都绑着铅块呢,再说这训练之事虽重要,妹妹病了,也不能不来啊!”
黛玉和宝钗闻言细看,发现宝玉的手腕脚腕上果然都绑着麂皮护具,护具上有若干插兜,插满了灰黑色的铅块。
这却是一幅专门找人定做的器材,麂皮插兜极具弹性,铅块插入后便严丝合缝,绝不掉落,最是方便不过。
“这倒是件稀罕事!”宝钗见宝玉这般模样,虽也担忧他是个没恒心的,却只埋在心里,口中只管勉励道:“难怪人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往日看你读书,是那样的惫懒,今番习了武,居然这样的勤奋,看来这人的际遇机缘,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不然,谁能想到,一向沉溺在脂粉温柔乡的宝二爷,居然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宝姐姐休要替他说好话!”黛玉冷哼一声:“这几天是趁着兴头,往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妹妹不要再取笑了。”宝玉正色道:“今早来,却有一件正经事要和妹妹商量。”
“什么事?”黛玉见宝玉说的认真,也凝眉沉声道。
“我要去请薛姨妈替我们保媒,跟老太太提亲去,妹妹你看可好?”宝玉自大梦一觉后,性子越发呆了,什么礼教大防,几乎视如粪土,当着薛宝钗这个外人的面,便直说了出来,当事人林黛玉还没怎么样,却早羞得一旁的宝钗满脸通红。
黛玉乍听此言,虽然经过了一番生死,不似往日小女儿作态,却也羞得不行,用丝绸被子遮了脸,只微微点了点头。
宝玉见了,大喜,说正巧宝姐姐也在,不妨让宝姐姐传个话,后来又说算了,让人传话总归不郑重,这事还得自己亲自去,说完便要去找薛姨妈。
原来这薛姨妈因疼爱黛玉,曾认她当了干女儿,还曾许媒作保,要撮合宝黛二人,故而宝玉今日要让她做媒。
“且慢!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宝钗虽然羞红了脸,头脑却还清爽,很快理清其中的关窍:“难怪你们两个这几日这般闹腾,原来却是做戏给人看!虽然你们俩是你情我愿,却也不能逆了大家礼法,再说妹妹和你年纪尚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这世道还有几个长!”宝玉一遇阻挠,越发起了呆性,囔囔道:“东有倭奴,南有流寇,西有鞑靼,北有女真,四邻都在发展,独我大周固步自封,驻足不前!这两年西北大旱,南方又大涝,流民四起,偏偏这朝廷之上只顾内斗,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幻梦中不醒,我看这天下啊!也都是长不了的!”
“我的天爷祖宗!你快别说了!”黛玉虽然知道宝玉所言不虚,但此论过于惊世骇俗,绝不可轻言出口,好在这房里只有宝姐姐在,不然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要是传扬了出去,贾府的末日恐怕就要提前了。
“正说你的婚姻,却攀扯到天下兴亡来。”薛宝钗却似乎不甚在意宝玉的惊人言论,只是笑着说道:“我看你这呆气还没好透,你和颦儿的好事,还是再缓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