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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明明宝玉心

    大观园里,一堆人乱哄哄地围在了抬着宝玉的担架周围。

    “快快!叫人取护心丹来!小心二爷急火攻心!”一个有些经验的老妈妈挤开乱糟糟的人群,大声提醒。

    “正是,正是!”正心痛宝玉的贾母也听说过许多过劳心衰的事,连忙命人去自己房中取来护心丹,看着袭人给宝玉喂下了,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大骂袭人是个惫懒无能的,这么大个人都看不住,委屈的袭人直抹眼泪。

    “不怪袭人。”宝玉最看不得这些,连忙出言揽锅:“她们昨晚伺候我到四更才睡下,如何能一早就醒?这事是我自己瞒着她们做的。”

    “孽障!孽障!”王夫人又气又急:“你这又是遭了哪门子的邪?非要去那等地方自讨苦吃?”

    “母亲说哪里话!”宝玉虽然此刻浑身刺痛难忍,却犹面露微笑:“今天一番操练,我才知道自己的天赋所在,只等今晚将身子养好一些,明一早还要继续去的!”

    “你!”王夫人一时语塞,看着宝玉,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孽根祸胎。

    宝玉却并不理会,只是嚷着自己无事,不过是在校场中了点暑气,喝些香薷饮,回房休息一晚就行了。

    “这两个玉,这两天是怎么了!都跟撞了邪似的。”王夫人一旁,周瑞家的媳妇,仗着自己是贾府老人,有些口不择言:“怕不是又有小人下祟!”

    这话正中王夫人下怀,连忙喊来七八个贴身的丫鬟,叫她们去宝玉并黛玉房中仔细搜查,看看是不是和前几年一样,被人下了五鬼邪祟。

    宝玉一听要搜自己和黛玉的屋子,知道林妹妹是素来不喜外人动自己东西的,顿时浑身疼痛也顾不得了,跳起来大喊:“谁都不许去!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邪祟!”

    “我的儿,你还小,却哪里知道人心叵测?上回你和凤丫头着了魔,就是被人下了祟!我和老太太顾全家宅脸面,才不了了之,现在却又起这端子事,看来是贼心不死,卷土重来了!”王夫人因事关独子性命,发了狠,红着眼就要彻查真凶,新仇旧恨一并了账。

    “我看谁敢!”宝玉大怒道:“那个不长眼的敢去,休怪你宝二爷的窝心脚无情!”

    “你别倔!”王夫人脾气也上来了:“小小年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早点搜出祟物,你俩的疯病才得好!”

    母子两个一般脾气,眼看就要犟上,还是一旁的贾母开口解了围:“都别吵了!宝玉,我且问你,你今日这番行动,到底是为了那般?”

    “回老太太,孙儿今日所作所为,全凭自己心中意思,与邪祟无干。”宝玉支吾道。

    “我问的是,你为何要这样做?”贾母却心如明镜,一语道破:“是不是因为昨儿个林丫头的事?”

    “正是。”宝玉见瞒不过,索性顺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昨儿个林妹妹做了个噩梦,梦见日后我贾府衰败,我又没个谋生的手段,过着举家食粥酒常赊的潦倒生活,甚是凄凉悲惨,故而大哭,我思林妹妹这梦虽无稽,却实有几分道理,我这富贵闲人做了这几年,也着实有些没意思了,想着祖爷爷、爷爷们都是武勋军贵,老太太又常说我与爷爷最是相像,便起了弃文从武的心思,今早校场一试,果然天缘命定,来年秋闱武试,孙儿金榜题名可期!”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张狂,王夫人虽宿然爱子,却也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往日还说你是个钟灵毓秀的衔玉儿,今日一观,原来却是个口无遮拦的糊涂蛋!武试,武试,你在家读书尚且畏难贪欢,何况习武?不过是逞着年少的一时血气,白折腾一场罢了!”

    一旁周瑞家的也忍不住帮衬王夫人:“就是,就是,宝哥儿也忒不懂事了些,弃文习武哪里是这般轻轻巧巧便可决定下来的?便是真要习武,这大观园这般宽敞,何处不可施为?却偏要到外头去做现世宝?”

    大观园里女眷众多,那些个围观过来的丫鬟妈妈们私下里也开始切切查查的议论,有说宝玉荒唐的,有说宝玉狂妄的,总是批评的多,称赞的少。

    “果然是我的好宝玉!好孙儿!”贾母闻言却不怒反喜:“我刚来你家时,就听你爷爷说过,他小时候也是个贪玩不爱读书的,及十五岁时,才发愤习武,跟随你太爷爷上疆场立了功,皇上恩赐,比宁府多袭了一世公爵。现在你也十五了,正是束发练习的年纪,你要习文就习文,愿习武就习武,只要有这个心在,便是好的!你们不可阻溺。”

    王夫人并一众下人见老太君这般说了,也只好个个低头称是,送宝玉回怡红院休息,方才各自散去。

    此时天色已晚,宝玉躺在床上,四肢百骸的酸痛逐渐加重,最后竟果真如卫若兰预料的那样,两条腿肿得好似水桶,浑身如火烧,疼的宝玉直嗳呦,连累着袭人、麝月几个也坐卧不宁,垂泪照顾。

    待到三更,宝玉方才好些,正要起身小解,却听门外晴雯通报:“林姑娘来了!”忙坐起身,喊一声:“快请进来!”

    黛玉进了屋,撇了玻璃绣球灯,在宝玉床沿坐定,却不言语,只盯着宝玉的脸上细瞧。

    “妹妹在看什么?”宝玉被她看得有些害羞,红了脸问道。

    “果然。”黛玉伸出素手,轻轻抚摸着宝玉的脸:“你还记得那年,贾环在你脸上推了一盏蜡油……”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宝玉笑道:“我还记得妹妹当时强搬过了我的脸,硬是看了那一串燎泡。”

    此言一出,宝玉便觉不甚妥当,连忙捂嘴不谈。

    黛玉却只淡淡一笑:“二哥哥,你可想知道日后这贾府衰败了,你所从事的是那般营生?”

    “大抵买卖字画,帮人抄书之类的吧?”宝玉挠头,觉得自己也就这点本事了。

    “不是,是卖苦力,抗土包。”

    “啊?”

    “你天赋异禀,纵使一时有什么伤损,仔细养养也能恢复如初,一点疤痕不留,也无暗伤隐患,因此在倭鬼攻城期间被征入城防苦力,日夜劳动亦能支撑,赚取些许钱粮报酬供养我们姐妹几个。”黛玉抚摸着宝玉的脸,眼中有泪光闪动,却终究没哭出来。

    “在我心里,你是天生的英雄。”黛玉接着道:“投笔从戎是个好决定,来年若果能以武举仕,也可带携我等姐妹脱离这地狱苦海……明日你身子若是好了,可将训练之量……再加重十分!”

    “如此,你才可速成国之栋梁,也不枉我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