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
虽然已经休息了一昼夜,但黛玉的心却仍还停留在那可怕的梦里。
梦里山河破碎,动荡的形势让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开始关心起了时局政治,即使深闺大院之中,也常有邸报流传。
她林黛玉,也不能例外。
本朝国名大周,开国已有百年,皇帝姬姓,国体承袭明制的同时,又极推崇中古周礼,拜孔子,尊儒家,恢复了分封古制,开国时封有八同姓王,四异姓王,世袭罔替。
这十二王本都有封地,奈何传到二世武皇帝手上,七王联合造反,反叛被平之后,这十二王均削去了封地,举家迁入神京。
有趣的是,这场叛乱牵扯的王爷虽多,却只持续了半年,伤亡也未过千人,实在是令人感叹当年武皇帝武功之卓绝,远超汉唐。
也正因为如此,这次叛乱中只有燕、赵这两尊王号被褫夺,其余十王具在神京安家,以示皇恩浩荡。
黛玉是个极伶俐的,这七王之乱平定的如此顺利,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内应,配合着朝廷削藩。
毕竟大周以武立国,开国之时驱东虏、平流寇、灭残明,大小千余战,紧要之时太祖文皇帝许下的“共天下”之人,没八十,也有七十。
燕赵郑蜀庄礼简靖八大同姓亲王,北静南安东平西宁四大异姓郡王,当年无一不是战功赫赫之辈。
这些个世袭罔替的****爷们要是真都得了封地,这大周也真就离春秋战国的故事不远了。
恢复周礼是招牌,内推秦法才是实质。
现在姬周国祚已传五世,传到当今的皇帝姬念先,年号天佑,呼为“天佑帝”,又有太上皇帝“泰康帝”退位于宁寿宫,与皇太后一起安养天年。
神京的局势,也因为这“二日同天”的格局,而变得益发波诡云谲,迷离扑朔。
不过,一梦重生的黛玉却对其中的关窍了若指掌。
当年的泰康帝因宠幸爱妃,在关外巡游时被满人劫驾至长白山囚禁,直到天佑帝临危即位后,才称泰康帝北狩。
后天佑帝又出金珠二十车乃迎还,从此安泰康帝于宁寿宫中,名为供养,实为软禁。
这种事情发生在最是无情帝王家里倒也寻常,黛玉熟读文史,知道这神州帝位本来就是最磨灭人性的,即便是子路曾参做上了这位子,也要变得六亲不认。
只不过,当年天佑帝即位之时,金陵四大家的代表,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有拥立之功,从此飞黄腾达,最后官至九省都察,武英殿一品大学士。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尚书,也是这位王子腾亲舅舅出的大力。
但黛玉却知道,两年之后,泰康帝便会驾崩,王子腾的政敌忠顺亲王则会上表,以离间二皇父子至情,阴谋颠覆朝纲等罪名,将王子腾下狱。
随后天佑帝还会将元妃赐死。
贾家更是会被抄家,各种陈年旧案也很快被人翻出,贾政、贾赦、贾珍、贾琏等都会被捕。
偌大一个贾府,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实在是让人感概世事无常,伴君如虎。
不过,紧接而来的异变,却更在这场“拥立无功”的大戏之上!
天佑九年九月十八日,东海忽有倭人海船千余艘,称金銮殿中所坐之人乃是冒名假替的傀儡,真皇帝“泰康帝”仍然活着,且正在扶桑国中静养,闻说神州皇帝驾崩,派人打听后才知道自己居然“被驾崩”了,大怒,遂遣扶桑大将军领十万天兵,讨逆诛恶,以迎銮驾。
天佑满朝文武乍闻此讯时,都懵了,扶桑国是哪个?也敢玩清君侧?
正要调兵谴将,准备痛殴这狂悖东洋小国时,却又有信使来报,称扶桑倭人船坚炮利,只一昼夜,便打通了海河七大防线,现已经兵临神京城下。
天佑帝原本自恃天朝上国,兵甲百万,良将千员,何惧扶桑,遂令神京总都司,安定侯持金吾石忠将军率京城各部城防共十四万退敌。
结果一战而损十万兵马,甲胄器械丢弃无数,石忠溃败自戕。
满朝文武皆大惊,遂紧闭城门,据守不出。
倭人见神京城防严密,易守难攻,却也不急攻打,只把神京周围烧杀抢掠,补充物资,再占定八达岭,坐守居庸关,连退各地勤王部队十九次,杀得居庸关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个好好的大周皇朝,情势因此而瞬间直转而下,各地烽烟遍起,以往积累的各种矛盾,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紧要关头,天佑帝传出密诏,令各州府长官可自行招募兵勇,及早进京勤王。
这一招当然是饮鸩止渴的昏招,但眼看神京将破,自己的性命都危在旦夕,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然而还未等各地筹集足够兵马,神京便在新任兵部尚书汪卫的错误指挥下沦陷,十万倭寇旋而入京,将满城人口不分老幼尽皆虐杀,震惊天下,呼为“倭鬼”!
黛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杀而梦醒。
“却不知这些倭鬼是何时开始阴图大陆的。”黛玉喃喃自语道。
凡事总有前因后果,扶桑的坚船利炮、犀利火器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些年东南海寇日减,矿藏、粮食、棉花、木材的出口倒是急剧增加,正是扶桑国无事自补,意图侵绝的征兆。
“奈何对方火器确实犀利……似不可当。”黛玉的思绪急转,很快想到昔年曾听闻西洋有个佛朗机国,善造火铳,又有个什么红夷国,火炮威力极大。
“不如远走南下,谋求西洋火器……”想到走时,黛玉又皱起了眉:“只是我一深闺弱女子,却又如何能独自走脱的了?”
“姑娘,您才刚好些,怎么又坐在这受风?小心着了凉!”紫鹃见黛玉一天都呆坐在窗前冥思苦想,口中还念念有词,自然是起了十二分的担心,生怕黛玉又着了魔,连忙劝诫。
“好紫鹃。”黛玉见紫鹃来,七窍心动,连忙拉过紫鹃的手,将她按在座位上,自己却转头跪倒在地,对着紫鹃深深一拜。
“姑娘姑娘!你这是干嘛?”紫鹃急得几乎掉泪,连忙扶起黛玉,自己却跪倒下去:“姑娘若有什么吩咐,紫鹃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何必如此?”
“好姐姐。”黛玉轻轻抱住了紫鹃,贴着她的耳朵悄声哀求道:“我之姻缘,全赖姐姐。”
“姑娘今日这般对我,必是已经筹划成了!”紫鹃闻言忽然激动起来:“快说于我听!”
“是有一个方案……”黛玉一反往日女儿姿态,黛眉一扬,倒有几分男子家的洒意:“我只要你如此这般,此事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