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弘志!你怎能让我陷于这等不利之地!你怎么答应我的!”王平章大吼道!
此刻,他已经离开北司,正在鱼弘志的宅邸,两人坐在鱼弘志会客的正厅之中,然而王平章已然掩饰不了自己的怒火。
鱼弘志仍然端坐在那,他手里拿着杵头,细细研磨着一块上好的茶砖,这做功夫茶的姿态心性沉稳平静。
看着王平章如此火大的样子,他心中不由暗笑,当年刚刚见到这个老家伙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正义凛然的年轻人。
那时候他常以为世上真的有不屈不挠的正义之士,可实际上或许根本不可能有。
那时,他与王平章一同拜入王守成门下,鱼弘志在神策军内主事而王平章则在仇士良麾下在神策军军镇镇守关隘。
他们一个在内一个在外,慢慢都开始崭露头角。
“王将军,还记得当年王守成权势有多么大,宪宗驾崩之后,他统帅神策军,一时风头无两,地位崇高,可结局如何,你最清楚了。”
“我清楚?”王平章涨红了脸,他揪起鼻头,恶狠狠地看着鱼弘志,“我清楚什么,你们干的事,你们逼迫我干的事哪一件和我有关系!”
鱼弘志咧起嘴角大笑起来,他低着头,眼睛里满是不屑与嘲讽,“没关系吗,王将军,今天的地位今天的成就哪一个不是沾着血的。”
鱼弘志的话彻底让王平章愣住了。
这是无法否认的,他当年说是拜入王守成门下,实则和鱼弘志一样早就做了仇士良的座上宾,而后这么多年,他与鱼弘志密谋了多少大事,没有一件是不沾血的。
“你……鱼弘志你!”
“你什么你?”鱼弘志冷酷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已经气急败坏的节度使,他深知,此刻的王平章已经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如若不是我暗中挑唆仇士良和李训的矛盾,你也能出头?王平章啊王平章,你一边是仇士良外放的一方大员,一边是李训十几年的老战友,你真狠呐,李训甘露事变只和寥寥几人谋划过,其中就有他最信任的你,可你却毫不隐瞒地告诉了我,呵呵呵,你这是被逼的吗?”
“你!鱼弘志,你这厮……”王平章一时间哑口无言,他说的不错,那一刻自己已经背叛了李训,仁义道德早就丧失殆尽,可他早已没有了这一切的人格道德,“那你呢!鱼弘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李训的计谋,你有告知仇士良吗!你没有吧!”
王平章猛地走上前,指着坐在茶台前的鱼弘志,“要我看来,这次仇士良没死,纯属侥幸,你这家伙根本没有和仇士良通过气,你是想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吧!”
王平章的语气里句句带着刺,那恶狠狠的态度将一切彻底摊开。
然而鱼弘志却依旧平静地斟茶,不一会功夫,一杯上好的香茗便被放在了王平章面前。
“王将军稍安勿躁,先尝尝我特地为你准备的茶水。”
“你少在这里给我转移话题。”
“是么?”鱼弘志抬头看着王平章,这眼神居然让王平章有些生怯,“王将军,如果我告诉你,仇士良已经对你产生杀意了呢?”
“什么……”王平章瞪大了眼睛,他双手悬在半空,已然是哑口无言。
鱼弘志笑着拿起那杯茶水轻轻放在王平章僵硬的手中。
大雪虽然逐渐停息,但积雪深厚,将绿色掩盖在下面就如同平静的湖面,掩饰着激烈的暗流。
长安城外,积雪更深,车队也难以前行。
杜悰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潼关反而担忧起来。
他们已经行进了三天,再有一日就可以抵达潼关之下。
这些日子与李正言聊了许多,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年轻人非凡的气度和不不屈的意志,这样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总是包涵着一种非凡的锐气,与那老迈昏聩的官场,大相径庭。
“正言,再一天就到潼关了,现在那边的情况我们也不太了解,有可能一路顺风当然也有可能充满艰难险阻,后面的路可不容易走。”杜悰忧心忡忡,他也不希望李正言的路就此走到头,毕竟此刻的朝廷大多数都是明哲保身之徒,剩下的一大半奸佞小人,正真仗义执言,有勇有谋之臣已经寥寥无几了。
“多谢杜尚书关心,正言多次出入生死,早已看淡危难,只是胜负不明,正言死而不甘!今天下危如累卵,正言当力战不屈,以图匡扶李唐。”
“嗯,我不担心你有这份心,”杜悰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这个真诚的孩子,那有关与李训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其实……”
刚想说出口,杜悰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此刻告诉李正言这些事到底对不对,一场大乱之后,结局居然是如此令人愤恨,忠臣义士却得不到平怨昭雪。
“尚书是有什么想说?”李正言很是疑惑又很想追问。
杜悰立马调整了情绪,他知道这时候还处于关键的时刻,一来还没有东出潼关,安全还得不到保证二来李正言还年轻,要是得知最后的结论,怕是愤恨难平,一旦情绪失控那极有可能影响大局。
“没什么,是想问问牧之啊,毕竟我这个堂弟和你不同,他表面上放浪形骸,潇洒不羁,实际上心思深沉地很,我从小对他苛刻,他许多话也不愿和我说。”
“原来是这个,”李正言笑了笑,“虽然我与牧之真正认识不过两月,但我们还算投的来,他这个人是个真君子,要说担心他,那其实也不必太忧虑,他这个人在乎大局,意志坚定,不是轻易放弃之人,也不会轻易崩溃颓丧的。”
杜悰笑着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有你这般志同道合的好友,也是牧之的福气。”
“尚书说笑了,”李正言刚回答,外面便传来了斥候的声音。
“尚书,外面雪大了,前面是封怀县,过了封怀再六十里就是潼关了,今天晚上就在封怀休息一晚吧。”
“那便如此,进城吧。”杜悰提高了声调,向外面回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