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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摇曳烛火

    旧第开朱门,长安城中央。第中无一物,万卷书满堂。家集二百编,上下驰皇王。多是抚州写,今来五纪强。尚可与尔读,助尔为贤良。

    杜牧在长安故居中与父兄嬉戏打闹,那时,祖父杜佑尚在朝中为相,位高权重,每日下朝之时常常前往长安城中的别墅与孩子们一同游乐,哪怕拜学者,同僚无数他也从不抽走和孩子们一同游玩的时间。

    “孩子,你们日后想为何事?”杜佑面容慈爱,笑着对他们说道。

    “孙儿要入朝为官,持节镇守一方,为天子分忧!”堂兄杜悰已然年方十六,姿容伟岸,少有所成,杜佑很是高兴,他看着这个年轻俊秀的孙儿,深感欣慰。

    “好,好啊,悰儿有志向。”杜佑转而看向年仅十岁的杜牧,“牧儿,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那一刻,可能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窗台外传来吱呀的鸟鸣,纱帘垂荡,繁花摇曳,院子里是女眷嬉戏的声音,一旁的堂兄端坐,神采奕奕,面前的祖父慈爱和善,而他就这样无忧无虑地看着身边的一切。

    “我要烟花柳巷,好不快活!”

    这是他最早用的一句成语。

    一个世家大族之中的年少公子,说出的一句荒唐话。

    每每想起来,这温馨的一刻,杜牧都摇头苦笑,却也怀念无比,祖父愕然尴尬,堂兄哭笑不得,一旁的侍从个个掩面忍笑,那时的他就是这样天真无邪地看着这一切,他并不想高官厚禄也不愿在尔虞我诈中斡旋,他那时便只是一个爱好享乐的公子。

    可他也常常仰天而问,一切是这样吗?显赫世家之后,却日日笙歌,是这样吗?

    这样一个浪子如何写出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如何吟唱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如何在深夜慨叹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他不甘。

    他不能就此沦丧。

    哪怕是惬意的秋夜,也有人忍痛而泣,慨然而悲天下。

    温暖袭来……

    模糊的视线中有一支摇曳的烛火。

    杜牧艰难地起身,他苏醒了。

    李正言惊讶地看着醒来的杜牧。

    “刘副使!”他激动地说道。

    “你醒了,他醒了!”张舒渺眼含热泪,看向李正言,没想到一夜未过,杜牧便兀自坐了起来。

    杜牧费力地晃了晃脑袋,他看向四周,一切安然,安排的没有什么问题,他从天象上看出了今日的大雪,一切也都按照他的计划来到了这一刻。

    “一切还好吗?”他向李正言问道。

    “暂时安全了,你说的都是对的。”

    “嗯,”杜牧低下头,他看着自己身上铺满的茅草,笑了笑,“看来我是命不该绝。”

    “你现在身子弱还需要多休息。”张舒渺轻轻擦去泪水,急忙向杜牧叮嘱。

    “我基本上无碍了,就当是做了个梦罢了,”杜牧活动活动脖子,他看着身边两人,算是暂时放下心来,“后面的追兵应该出不来了吧。”

    “大雪已经封山,他们没法追过来。”李正言把烛火拿近,这半根蜡烛应该还能燃烧两个时辰。

    “和我想的一样,”杜牧长舒了一口气,他听着着呼啸的风声,面前两人似乎有数不完的问题,然而他只是笑笑,他知道有许多事还要回应,“说说吧,你们肯定有什么想问我。”

    “你到底是谁?”李正言与张舒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一见这场面杜牧不禁笑出声来。

    “知道你们会问,”杜牧轻轻捏了捏鼻头,看了看两人那急切的眼神,“我是京畿道长安县人,杜牧,字牧之。”

    “你果然不是……”李正言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欣慰,可他又有更多的疑惑想说。

    “牧之……你是?”张舒渺似乎想起了曾经的许多事,在年少时寓居扬州,那位牧之先生。

    “张好好,好好姑娘,”杜牧眯起眼睛,轻轻一笑有若月牙,“太和三年,扬州府清庭乐府,一位酒客,杜牧。”

    张舒渺眼中泛起泪花,这位杜牧公子早已刻在她的回忆之中,那年年方十三,因善于音律而被编入乐府,在扬州城清庭乐府为歌妓,一日晌午,几个颇有声望的看客酒后失态,恶念丛生想对她不轨,然而当年年仅二十二岁的杜牧仗剑于前将她护在身后,那几个恶汉还想动武没想到杜牧只是用剑柄轻而易举几个回合将那些恶汉制服。

    “敢问君何人?小女报君恩……”

    “君住樊川尾,不求姑娘费长随。”杜牧唱和道,这是六年前他们最后一句对话,他没有告诉时年不过十三岁的张舒渺自己也住在扬州,而是想让她知道距离甚远不必报恩。

    “我去了,”张舒渺哭地梨花带雨,如今面前这位俊俏少年早已没有当年那时的轻浮气躁,而是沉稳内敛,英气勃发,“我去了长安,没想到被官府抓了,说我私离乐籍,就把我……把我送回灵州了。”

    一听这些,杜牧表情忧郁下来,他皱着眉头为当年自己不经意间的谎言而沈感歉意,“抱歉,张姑娘……”

    “别这样,”张舒渺拂袖拭去眼泪,她重新展露笑颜,看向杜牧,“杜公,你们一定还有要是,我的事没什么,能再见到你真好,别抱歉,还要振作起来。”

    “张姑娘体谅,牧之深怀其幸,”杜牧轻轻作揖,他还是那么恭敬尊重,丝毫没有官人的轻慢。

    “没想到,你们还有此渊源。”李正言说道,“您就是前朝宰相杜佑之后?”

    “是也,”杜牧的表情稍有紧张,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和李正言交代,可也担心他难以接受,“李镇副,隐去本名实属不得已,还请海涵。”

    “是我要感谢你,没有你我早已死于虎穴。”李正言立马回应,“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来一定出了大事,许多疑惑还请杜公解答。”

    杜牧此刻神情已然凝重起来,他也知道这些话不得不说,“正言,这些事本就该告诉你,受人血泪所托,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