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赵遵穿便衣在洛阳城中游荡,洛阳三面环山,有大河流经,格局与长安类似,但没有那么兼容并蓄,因为规划修建的晚,所以更加规整,布局更为合理。
各坊市呈网格状均匀分布在城东城西,街道之宽阔平整天下无一地可与之媲美,洛阳是大运河的中心,南北通衢商贾云集,各色货品比长安更为丰富。居住在富人区的人家大多会有一个小院,堆砌奇花异草怪石假山令人赏心悦目,更有独具匠心的引入活水飞瀑溅花令人流连忘返。只不知花费了多少金钱,耗费了多少人工,当然繁华的洛阳城中颠沛流离前来讨生活的人也大有人在,他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和美丽的城市格格不入。
两天后日上三竿了赵遵才起,慢慢悠悠的洗漱,上街还不忘吃早饭,来到骁骑军官署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骁骑军官署不显山不露水,不设在洛阳官署府衙密集的中心,而是另辟蹊径躲在了文庙的后街,交通便利但人流稀少,不熟悉的根本不知道这儿还有一处衙门。
正当午时骁骑军官署门前门可罗雀,两个卫士手持长戟立于门前,他们只当赵遵是路过的,根本不加理睬,等到赵遵走上了台阶,两个卫士不干了,双戟一横挡住了去路。
“此乃骁骑军重地,闲人免进!”
赵遵笑嘻嘻的掏出了自己的名帖,卫士看到“赵遵”二字,立刻下拜。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都尉大人责罚!”卫士吓坏了,谁能想到堂堂朝廷骑都尉二千石的显官竟然不穿官衣溜溜达达像个闲汉一般前来官署报到。
赵遵笑着把二人扶起来,点点头:“很好,你们勤于职守我很满意。”
卫士刚要去通报,赵遵阻止了他,赵遵想要看看骁骑军的官兵们平日里是什么风采,他大步流星的走进官署。骁骑军官署是在前朝的档案库的基础上扩建的,门面不大,官署内却暗藏玄机,前厅后厅、左右厢、武器库、兵站、马厩应有尽有,这还只是表面上的。
地下还藏着刑讯房、监牢、水牢,关押着一大批危害大周安全的要犯,而且藏着很多官员交往的秘档。
可令赵遵感到疑惑的是正值午时,又非节日假期,偌大的骁骑军官署内竟空无一人,赵遵绕了一圈来到了正厅,在这里果然看到了几个人。
五个穿官衣的趴在拼出来的长案上看着洛阳的舆图,满头大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连一个大活人进来都没注意。
好一会儿为首的那个官员无意间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前的赵遵,他猛的合上了舆图,一指赵遵:“哪来的狂徒敢到骁骑军衙署刺探!”
五个人抽出环首刀把赵遵围在了当中,赵遵并不解释从容应对,五个人身手都不错,都有卫军中百户一级的水平,特别是为首的这位中年人,右手和左腿都有残疾,但一把普通的环首刀在他手里好似千斤,赵遵空手没拿武器只是躲闪,大门外的两个卫士听到了打斗声,不知是何缘故跑了起来,看到五个人在围攻顶头上司,差点吓昏过去,忙道:“快停手,别打了!”
五个人这才收刀,不过仍围在赵遵四周,他们也惊讶,五个人手持兵器竟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毫无办法,真是又羞又恼。
卫士见他们终于不打了,气喘吁吁的对那个中年人说道:“周大人,他……他……”
“你怎么站的岗?谁让你把他放进来的?”
卫士一歪头:“他是新来的骑都尉赵侯爷,我能拦着吗?”
“赵……”中年人大惊,愣了片刻忙下拜道,“属下该死,竟然……”
赵遵大笑:“哈哈哈,快起来!我和你们开个玩笑,莫当真莫当真!”
顶头上司新官上任,哥几个先把人家围起来打一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五个人垂手站在一边等着赵遵训斥,赵遵却和他们聊了起来,问了问他们的名字、官职。赵遵得知跛脚的中年人叫周宾,原是卫戍军的军官在北方戍边十年,屡立战功,后遭遇匈奴人偷袭负伤严重,痊愈后升迁到了骁骑军,做了骁骑军丞,另外四人都是官署的小吏,皆是文职。
“花名册拿给我看!”
小吏奉上了骁骑军的花名册,骁骑军的主官是骑都尉,下设令和丞,周宾是骁骑军丞主内务,骁骑军令名叫柳絮,他主外。花名册上的骁骑郎共计二百九十人,分别左右监统领,其中左监的名字赫然是那令人气炸了肺的丁须!
“周大人!”
周宾忙上前一步:“卑职在!”
“今天可是假日?”
“不,今日当班!”
“哦,那咱们官署几时上班几时下班?”
周宾道:“骁骑军每三日巡逻全城一次,平时全员在衙署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赵遵奇道:“今天既非假日又在班上,为何如此冷清,整个官署仅有你们几个人?”
“这……”周宾似乎有难言之隐,赵遵笑道:“怎么,什么机密连我这个骑都尉都要瞒吗?”
“非是属下有意隐瞒,实在是比较复杂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咱们骁骑军从羽林军阵营中独立出来才不到三年,人员也是羽林军的旧班底共计二百九十人,其中大半集中在长安,像洛阳、扬州、益州等大城市也有分支。在籍的每一位骁骑郎都是官身,年俸三百石,皆是六郡挑选的健者,此次东来的骁骑郎九十位,然洛阳人口百万,这九十个人洒在百万人口中好比河滩上的一粒沙子,杯水车薪。所以一个人要当十个人来用,每日左右监分别带一队,一队巡逻一队留守。今天官署无人是因为有抓捕任务,柳大人带全员出动仅留下我们几个看家!”
“抓捕任务?”赵遵立刻来了兴致,追问案情。周宾再次展开舆图:“月前渔阳太守麾下的密探发现一批形迹可疑的商旅越过边境进入内地,他们一方面跟住商队,一方面快马进京汇报了此事,我和柳大人都认为这些人假扮商旅图谋非小,于是沿途布控调查尾随,三天前这十二个商人进入了洛阳,住进了城西的货栈。”
赵遵道:“你们因何认定这些人是奸细,是他们运送的货物有问题吗?”
“他们的货没毛病,正经的皮货,但驮货的牲口有大问题!匈奴产良马,一匹贩卖到内地可以获利十几倍,所以但凡到中原来的北地胡商都会想尽办法走私马匹,很多商队打着返货的名义,带百来斤的土产却要十几匹马来拉,因为中原缺少战马对走私马匹的事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抓住了也罚几个钱便了事。但这十几个胡商,却不用马,用了少见的骆驼。盛夏季节跑几千里地来洛阳卖皮货,不得把老婆孩子都赔进去啊!”
“那为何又突然决定抓捕他们呢?”
周宾道:“这十一个人都没有带武器,沿途各关隘排查也未发现夹带,就此卑职认定他们来洛阳是和潜伏在洛阳的奸细碰面交换情报,如果立即抓会打草惊蛇,再想挖出潜伏的奸细就难了。但他们反侦察能力极强,到洛阳的第二天他们带着皮货在洛阳各坊市叫卖,每天接触成百上千的顾客,咱们就几十个人不够用,据说明后天货栈会来两支大商队,上百人,到时候更难控制,柳大人当机立断在入夜后展开抓捕,宁肯错失抓住奸细的机会,也不能让机密外泄!”
“货栈在哪儿,指给我看!”
“这儿!”周宾拿出了城西九坊的精细舆图,“这就是胡商住进的货栈!”
赵遵看了几眼:“这些胡商果然老辣,九坊以货栈仓库为主,三面临街一面背水,货栈和货栈之间只有矮墙阻隔,人可以在几个货栈中自由往来,你们有多少人?”
周宾略带忧虑的说:“三十人!”
赵遵皱起了眉,他知道骁骑军肩负着皇城治安的重任,这三十个人也是硬挤出来的,但是……
“人太少了!”
城西九坊,烈日当空,街上寥寥的行人脚步都很快,想赶快找个地方躲避炙热的太阳。“广源货栈”经营了几十年,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可在酷暑的淡季来了一队北地的胡商,平白无故多了份收入,店主自然高兴。
“当当当”
申时一刻,客栈的大门被人叩响了,店伙计睡眼惺忪的拖着步子老大不情愿的敞开了门,门外的景象立刻下了他一跳。
十几个身穿铠甲的武士举着盾牌立在门口,店伙计刚要出声,两个头戴白缨的骁骑郎挟持住了他。
“别动,骁骑军办案!敢嚷嚷要你的命!”
店伙计哪经历过这个,吓得腿都软了:“小人不喊,不喊……”
“三天前住进货栈的胡商在哪儿?”
“后院西边有一大溜库房,他们就住在里面。”
“除了那十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吗?”
店伙计哭丧着脸说:“这些胡商早出晚归,小的没注意!不过今天胡商们都在库房没出门!”话刚说完就被挟持他的骁骑郎打昏拉到了一旁。
白天的货栈没什么客人,店主夫妇也躲在房中通风纳凉。小队采用了骁骑军常用的战斗队形,盾牌护住身子,长枪在后短刃保护侧翼,他们缓慢的接近了胡商居住的库房。
为首的小队长看向了客栈西边一栋阁楼,那阁楼是一家富户存放干货用的,密不透风,只有一扇小窗,三伏天阁楼好像笼屉一般酷热。但这时三个人正在阁楼里密切观察着客栈里的一举一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