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比赵遵他们来得早,酒喝得差不多了,闻达揉了揉鼻子:“娘的,打了一半不打了,真是败兴!丁须,咱们换一家接着喝吧!”
“好啊,说不定还能遇上一波干架的,咱们就赌大点看谁能赢!”
二人晃晃悠悠就想走,“站住!”两个人的最后几句话彻底激怒了赵遵,他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丁须把眉毛一挑:“小子,你是哪来的茬子找揍啊!”
赵遵义正辞严地说道:“你们身为禁军将领肩负着维持京城治安的重任,竟纵容部下私打斗殴,还配穿这身官衣吗?”
“呵,好大的口气!看来今天爷爷要动真格的了!”很少有人敢在人前指责丁须,丁须大为恼火就要犯浑,闻达却似乎认出了赵遵,他眼珠子一转抢先一步拦住了丁须,在丁须耳边嘀咕了几句。丁须脸色微微一变,但对赵遵仍没什么畏惧,盯着赵遵轻蔑地说:“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罢拉着闻达离开了。
赵遵这么有涵养的人几乎当场发作,程煜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忍一忍,咱们楼上说话!”
北护军的几个兄弟的肚子都要气炸了,赵遵在他们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受了这么大的气,哥几个恨不得跳下去撕了那俩家伙,但皇城脚下初来乍到,又不敢给赵遵惹麻烦,只能咬牙忍住了。
重新入座之后羊肉和鱼都煮熟了,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捞,一个个坐在那儿面沉似水。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遵突然大笑了起来,笑道深处几乎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给弟兄们分肉。
“趁热吃,凉了就不鲜美了!”
公孙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说:“娘的,脸让人打了,你还笑得出来!”
赵遵终于忍住了笑:“军界乱象丛生我早有耳闻,我初来京城资历尚浅,他们怎么会服我,刚才我只是试探了一下,这帮家伙果然蛮横无理,要约束啊!”
程煜挑起了大拇指:“赵老弟忍辱负重,大丈夫也!我真怕你忍不住动起手来,那麻烦就大了!”
何桥奇道:“哦?难道程兄还怕赵将军打不过他们吗?”
程煜道:“先不说打得过打不过,他们背后的势力很强,赵老弟现在惹不起他们!”
鲁诚道:“听你那口气还是担心赵将军打不过他们,咱们赵将军在御前比武中勇冠三军,你是见过的!这俩家伙都是无名的鼠辈怎么和赵将军比?”
程煜道:“我的傻兄弟!你以为大周朝的高手都回去参加御前比武吗刚刚这两位虽然其貌不扬,但都是年轻一辈中响当当的高手,出类拔萃的人物!人家根本不屑参加良莠不齐的比武,所以你才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鲁诚道:“那这俩家伙跟老程你比谁厉害。”
程煜直言不讳道:“单论武艺而言,我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什么?”众人都不敢相信,侯贤道:“程大哥你是将门之后,自幼习武怎么会比不过这俩家伙?”
程煜道:“我自幼习武那不假,可都是跟自家长辈学个皮毛,长大之后苦练才有今天的成就,可人家不但自幼习武,还自幼有高人传授真本领,厉害的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武艺,特别是剑术比我这走野路子出来的强上千百倍啊!”
北护军的众将全部陷入了沉默,程煜曾多次与李黯较量,二人不分伯仲,如果真如程煜所言这两个人的功夫恐怕真有逼近一流的水平,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赵遵对二人武艺如何并不关心,他问程煜:“程大哥,他们背后有什么势力?”
“你们听过‘开国功勋派’,这个称呼吗?”
赵遵点点头:“回京之前,我有幸与淳于岱等几位好友一聚,他们向我说起过开国功勋派。”
“淳于大哥有心!他是怕你吃暗亏啊!先帝白手起家历经二十年征战才登上皇位,期间涌现了一大批能臣良将,开国伊始册封了九十余位公侯,先帝称他们为大周的基石。而今大周立国四十余年时过境迁,开国功勋中的家世已经不复当年之辉煌,但他们中的很多人仍然在朝为官或在地方上做封疆大吏,仍保有很强的实力。这些人自成一个体系,外人称他们‘开国功勋派’,他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皇帝也不好和他们撕破脸皮弄一个卸磨杀驴的坏名声。刚刚咱们遇上的两个人,闻达和丁须,他们的祖父都是开国元勋!闻达的祖父是昌平侯,丁须的祖父更牛,封邢国公!虽然他们的后代因为过错被夺爵,但不影响他们两家在官场的地位。他们的父辈和同辈中有很多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手中有兵,因此更被开国功勋派看重,无论二人犯了什么事都保着他们。闻达和丁须分别在虎贲军和羽林军做到了六百石的军官,但从不去官署报到,更不接受任何差遣,每年白拿俸禄,无人敢管。这俩家伙天赋异禀,整日厮混在一起切磋剑术,这几年四处找高手挑战罕有败绩,是军中两个祸患!”
公孙输道:“哎?程大哥和淳于岱的祖辈也都是开国名将啊,你们也是这一派的吗?”
“嗨!人家说我是将门之后那是抬举我,我祖父也有军功不假,但只挂了偏将军,没有爵位,开国功勋派根本瞧不上我们!开国功勋派给开国之后受封或入朝的官员起了个名叫什么‘少壮派’,对其进行打压。虽然这些人都不认同这个称呼,但面对开国功勋派的破坏,这些人不自觉的就会站到一起,两派形成对立明争暗斗不断。”
班闰揉了揉脑袋:“虎贲军和羽林军不和睦,功臣系和新势力又有争斗,朝堂上鲍相和陈太尉党争不断!太乱了,我脑袋疼!”
赵遵问:“皇帝站在哪一边,他支持谁多一点?”
程煜道:“当今天子可以说是古往今来最善用权谋的君主,纷乱的朝政实际上一直死死的掌握在他的手里,各派系再争执最后总会按照皇帝的心愿去办。要说皇帝的态度?还真有莫测高深!”
“怎么讲?”
“按理说,立国四十余载了是该清算那些开国老臣后代的时候了,这些人吃空饷、占高位、结党营私搅乱时局是一大祸患,可皇帝对他们偏偏比较宽宏青睐,一直维护着这些的利益。对本朝的从龙功臣相对较为苛刻,管理也严苛的多,说实话有点有失公允!”
赵遵点点头,他似乎感觉到了皇帝的用意,明白自己这个骑都尉该干什么了!
经过这场小风波,大伙的酒兴都减了三分,席间程煜再三叮嘱赵遵在骑都尉任上一定谨慎小心,处理任何事或人都要多方打听其背景,不要引火烧身。程煜在羽林军中的军职不低,但不带兵不掌实务,常言知道他没有野心,便让程煜整理内务,位高无权,骑都尉已基本独立于羽林军体系之外,程煜对其内部不甚了解,所以只能帮赵遵到这儿了。
赵遵对程煜千恩万谢,然后对北护军的众军官说:“恐怕要和兄弟们分开一段时间了!”
余雷道:“按咱们大周的惯例,非战时高级将领不掌兵,由偏将牙将负责训练部队,以防武将谋逆。弟兄们交给我们几个你就放心吧,我们北护军永远奉你为主!”
何郊道:“下一次出征还你一个更厉害更完整的主力军!”
兀哈伊支也说:“听说休整完毕后我们要先一步调回长安以北驻扎,到时候队伍要扩编,我们的力量会更强大,而且大战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有充足的时间练兵。我保证把骑兵融进北护军的蒺藜阵,下次出征的时候我的骑兵为将军打头阵!”
公孙输道:“真舍不得和赵将军分开,你好好在朝里混,说不定过几年就混成大将军了,我们好给你做中军呐!”
赵遵抱紧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的离开是暂时了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与李黯的受辱出走时的心情有天壤之别,流的泪也是欣喜的泪。
赵遵初入东都任职,代价是他切断了和之前的几乎所有的联系,一切重新开始。他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置身于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场,赵遵毫无经验,却一上来就背负着父祖的威名和皇亲的特殊身份,可以说前路坎坷,甚至比战场还危险。
转过天来赵遵独自一人前往郎中令的官署拜见郭真。郭真原本只是廷尉署掌管刑讯问案的小吏,但他行事果断心狠手辣是闻名朝野的酷吏,刘衡看中了他的忠诚,几年内把他提到了郎中令的高位,乃是皇帝最信任大臣。
郭真四十多岁,留着三缕长髯,给赵遵的感觉就好像个教书匠,谁能想到他就是那个人送绰号“郭剃头”动不动就灭人三族的杀人魔啊。
赵遵在长安时拜访过不少在朝的官员,但和这位郭大人实在没什么交集,就错过了,这还是两个人初次见面。
郭真见到赵遵满脸是笑:“少年英雄来了!昨天听到你调任的消息我激动的一夜都没睡啊,咱们又多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将军!”
赵遵忙谦虚道:“赵遵少不更事还请郭大人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郭真热情的向赵遵介绍骑都尉这个官的权利和职责,赵遵听得认真,但郭真有二十年刑讯的经验,他看出了赵遵的疑惑。
“少将军,是不是感觉骑都尉有点无关紧要和其他官署的职责重叠、界限不明啊?”
赵遵道:“小将不敢妄议,但也有一点疑问。骑都尉职责中的捕盗抓贼保境安民似乎应是京兆尹该做的,缉拿审讯罪犯这一条又和廷尉署的职责相冲突,似乎……”
“哈哈哈哈……”郭真大笑,“赵将军你果真像传闻中的一样聪明,皇帝何等英明怎会无缘无故从羽林军中挑选精锐去干捕盗抓贼维持治安的小事?”
“那……”</br>